“盞票……”陸?zhàn)⒚摽诙?,“水上‘盞票’裹白絹,我們昨夜換了皮,但舊皮還在‘坊’里。他們把‘皮粉’撒在??鹄铮爝M我們的人手?!?/p>
“誰的手?”衛(wèi)崢看鴆。
鴆沒有立刻答。她把盅挪出溫石,換了一盅新的,把桑葉在鹽水里輕輕過了一遍,指腹的節(jié)律不亂,“五息。”她把手放在盅沿,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?!?/p>
第五拍落下,“活”探出一線極細的頭,頂了頂葉,“吃”。
衛(wèi)崢這才吐出一口冷氣。鴆把紙粉拈給陸?zhàn)ⅲ坝洝怠??!腴w守則第四條:葉先凈于皮,皮反照于燈。”
“諾。”陸?zhàn)选胺怠弊謱懙脴O重,像在賬上按了一方黑印。他不敢多想自己昨夜的“水盞”,只把筆在紙上垂直一頓,再收起。他知道“快”的影子仍在水上跑,而“子明”的燈,正一點一點把那些影照薄。
郭嘉看著這一場突發(fā),面上無驚訝之色。他早在“白帛記”的“鶴頸紋”露頭時,算到了這“粉”的手段。太素卷里有一句他沒有念給人聽:“蠶惡香,亦惡紙粉。紙粉入葉,口拒?!彼屓税涯蔷湫⌒哪ㄔ谑澈螅职选胞}溫”的條目重寫了一遍,寫得清清楚楚,掛在“閣”的內(nèi)壁。
他輕咳了一聲,回身對荀彧:“‘回流賬’今日添一欄,記‘凈返之比’,三日一看?!?/p>
“奉孝要看什么?”荀彧問。
“看城里人的心,是往‘明’里回,還是往‘快’里返。”郭嘉的聲音很輕,卻像在石上刻字,“比若凈于返,‘道’便落地;若返于凈,‘術’便被拖走。”
荀彧點頭,記在心里。
(暗影視覺·鴆)
我不看賬。我看葉。我把手上的節(jié)律再慢一線,讓鼓移在我的手心里,鼓在外,手在內(nèi)。太素卷說“喜靜而喜鼓”,我起先不懂,我以為“靜即無聲”。今日我懂了:靜是節(jié)律一致,不是沒有聲。聲太多,亂;聲太少,散。只有一二三四,從四回一,才叫“靜而有鼓”。
第九盅、第十盅都安穩(wěn)。第十一盅,蠶在葉邊停了很久,終于吃?!白用魇貏t”的牌立在墻上,黑底白字,像一行行小刻。字刻得淺,我知道衛(wèi)崢還要在后頭一點點補深。他忙,他快,但他也在學“慢”。他在學把“燈挪半寸”,不是砸桌。
我把短笛從袖里抽出,輕輕敲了一下門框。聲音極細,墻里回了我一聲。我知道墻里那聲是“穩(wěn)”。于是我把笛收回,唇邊壓著很小的一點笑。這一笑沒人看見。也不該看見。它屬于“廟”,不屬于“坊”。
午后,曹操來。
未著黑甲,只著素衣。他立在第二道門外,聽了片刻鼓,才步入,落步極輕。
他的手在鹽缸上停了一瞬,指腹過鹽,輕抹掌心。他不懂“蠶”,卻懂“‘道’要落在手上”。他看了一眼墻上的太素殘卷,微微一笑,又看了看“子明守則”的黑牌。
“主公?!毙l(wèi)崢抱拳。
“子明?!辈懿俳辛艘宦?,聲音里帶著笑。他喜歡這個代號:字不大,意很正。子,少也;明,燈也;少而持燈,能引路。
“主公,”郭嘉微欠身,“‘廟’非‘坊’,請先凈手。”
曹操按例凈手,再按例息香,再按例落步。
他走到溫石旁,伸手要觸那一盅“活”,指腹停在盅沿前寸許,終究沒有碰。他看向郭嘉,“可為?”
“可為?!惫未鼓?,“‘活’入閣,便是為天下‘名’。名在,錢在;錢在,路在?!?/p>
曹操點頭,目光轉向荀彧,“‘回流賬’如何?”
“凈返之比,今日凈七返三?!避鲝鐚崳啊撞洝旁挕找徽邸绊懸痪€,但粥棚、問名與鼓律穩(wěn)住多半?!?/p>
曹操笑了一下,笑意不熱,卻真。他忽道:“我愿添一點鹽?!?/p>
眾人一愣。曹操上前,從鹽缸里抓起一撮極細的鹽,落回水中,手腕一抖,鹽如雨,迅速平散。他的動作很穩(wěn),像在沙盤上撥兵。他低聲道:“鹽要有人添,火要有人看?!@‘廟’,我今日算是上了香?!?/p>
衛(wèi)崢與荀彧皆拱手,“諾。”
曹操轉身欲出,步至門檻,忽又立住,回頭對郭嘉道:“‘子明’是你的燈?!阋?。”他頓一頓,“你也要慢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