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彧親手將“禁甜香入鍋”的字牌釘在灶旁,又將“赭印獨認(rèn)”的木籌分發(fā)至渡口與驛站。張遼的墻在城外的坡上拉出一道“無墻的墻”,凡有甜香者遇風(fēng)必現(xiàn)白,遇墻即止。典韋把鏈球當(dāng)“尺”,把每輛車之間的“度”量得齊齊整整。
午后,過華陰舊驛。舊驛后院有一小堆劣米,米粒發(fā)潮發(fā)酸,摻了豆粉。倉吏憤怒:“有人要壞我倉!”
郭嘉伸手,在那堆米上劃出一個小小的“安”。他道:“把這堆不入倉,煮粥給沿路的孤老與孩童。把好米留給走路的兵與驛。——甜留在外,辛留在內(nèi)。”
“這不是……”倉吏遲疑,“偏頗?”他想到的是公論與均。
“非。”荀彧接話,“以胃為公。兵與驛要走路,先護(hù)胃;老與幼要不餓,先給粥。粥不可斷?!彼f著,回頭望郭嘉。
郭嘉點頭。二人目光低低相觸,像一筆不著墨的印。
就在搬米之際,一名衣著簡樸的青衣漢子捧著舊票來“贖命”。他把票放在案上,眼睛不看人,只看那枚赭印。荀彧接過,指尖在印邊一抹,笑容不漏:“票好,印壞。印邊的缺磨得過大了半分,是‘學(xué)舊’。——贖命者在哪?”
漢子微怔,隨即跪下:“小人只是傳話。”他身后兩人欲擠,夏侯惇斧背橫來,二人腕子“叭”的一聲,勁盡。
張遼的墻合上。漢子抬頭,眼里竟有一線如釋重負(fù)的淚:“我不想做這事。家里三口,等粥?!?/p>
“給他粥。”郭嘉淡聲,“票留下,人在。明日你來,便有‘工食’?!睗h子頓首如搗,喜極,淚落。
“以粥為‘法’?!避鲝吐?。
“以法護(hù)‘粥’?!惫位?。
——(鴆·視覺)
午后風(fēng)軟。走至渭北東路的一處淺灘。水不深,泥濕,野草折倒,露出泛銀的葉背。灘邊挖有兩口新坑,坑里埋著香包,香包用油紙裹著,不濕。
我蹲下,取出其中一包,剝開,甜香沖鼻。我把紙抖開,把香包里頭藏的一枚薄薄的小牌挑出來。小牌黑鐵,上刻“半鄴半印”。這類小牌,是“手”的外證;昨夜鐘樓下的那枚,今晨祠里的那枚,皆與它為對。
我把鐵牌夾在扇骨里,用力一折,折成兩半。半邊拋回泥里,半邊收入袖中。袖里的半邊很冷,像一片冰,逐漸貼暖我手心。
我站起來,望見遠(yuǎn)處土丘上站著一個人——昨夜的絳衣女子。她不彈琴,她抱著琴,看著我們的人把香包一一挖出,把甜香倒在灘上,讓風(fēng)吹走。
她看我的時候,微微一笑,我也微微一笑。她抬手,在空里按了一下,按在風(fēng)上。風(fēng)果然順著她的手心一轉(zhuǎn),吹來一縷更細(xì)的“喑”。那“喑”像是她在遠(yuǎn)遠(yuǎn)地說一句:“明日之后,在倉。”
我垂眼,專心把最后一個香包扯開。香包里有一根極細(xì)的銀線,線端纏在一枚小葫蘆上。葫蘆吹起來,會發(fā)“偏音”。
我把銀線繞在自己指上,輕輕一拉,線斷。葫蘆落進(jìn)泥水里,發(fā)出“噗”的一聲極輕的響。那一聲像一顆微小的謊,落水即滅。
——
日昳。
行在抵達(dá)許縣西南十里的一處舊廟。
廟中安整,梁上掛一口小鐘,鐘唇缺,鐘身裂。郭嘉仰頭看了看,笑道:“今夜你要響?!彼捠菍︾娬f的,意思卻是對人。
荀彧會意,把“行在令”再謄清一遍:“皇帝行在許,安民為先;賑粥三處,赭印獨行;沿線倉賬歸印,禁甜香入鍋;舊票封存,空票待詢?!弊帜┮还P,收在“安”。
夏侯惇把斧背靠在柱上,問:“奉孝,你那‘謊’,何時放出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