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側(cè)眼看他:“第三步——‘翻’?”
郭嘉點燈一指:“翻,不是翻人,是翻勢。翻舊法的輕重,翻舊脈的走向,翻舊言的邏輯。今日午時三刻起,‘錢脈’反向一次,‘路流’反向一次,‘席位’反向一次——三翻并下,不驚不亂?!?/p>
眾臣一怔,隨即會意。荀彧笑叩:“風向一變,帆自轉(zhuǎn)。”
“翻之前,先敲一聲?!惫沃赶颉帮L琴”。
——
午時,第一聲“風琴”響起。不是人彈,是風從東城隅穿過竹簧,在一束光里打了一個旋。那聲極細,細到像一粒塵抵在耳骨上,卻偏能叫人心口一亮。
緊隨其后,“回聲井”里也嗡的一記,像遠處有人咳了一聲,提醒眾人“該動了”。
市署前,衛(wèi)崢把“錢碑”旋了個方向,三冊賬由“賑粥、修門、經(jīng)籍”順序換成“經(jīng)籍、修門、賑粥”。
錢行諸掌合著鐘點,按“影子錢莊”的分流表,將新脈短短回抽半成,再從另一頭放出——同樣的桶,同樣的水,順序一變,市面先是愣了一瞬,后頭竟齊齊松一口氣。
因為先見“書”,再見“路”,最后見“粥”,人心先被挑起了一寸長遠的興致,再給到眼前的路與口腹,腳步便不那么急了。
四門“路流”反向,軍士把路牌翻一翻,晨起向東的,午后改向西;早先上行的巷道,換作下行。
典韋站在東門鑰下,手搭門閂,眼里只有四個字:不急、不堵。許褚在北門“倒鎖”旁,盯著那枚米粒大的“安”字紙簽,紙簽不淡,他就不動。人群像一條原本打旋的細河,被輕輕在彎上掰了一下,水自往闊處去。
尚書臺前四座席位“反向”不由人喊,由燈問。禮官只做一件事:把“長生”“謙沖”“禮讓”“桑梓”的牌子互換方向,牌上又添一小字“稍”。
坐在其下的舊貴們先覺詫,繼而腿麻處提醒了他們該挪動半步。有人把“長生”換作“謙沖”,有人把“禮讓”換作“桑梓”,有人忍了一忍,仍坐不動。
禮官不催,燈影小小一收,收到某個心口最舒處為止。
看客并不笑,最多相互點點頭,像一群人承認了“慢也算一種能力”。
三翻方定,城中卻有一股“翻天”的力從暗處生出,往上頂。
——
“祖旗”的隊伍在南市悄然聚攏。
十來面白布旗上寫著一個“祖”字,字筆粗狠,旗腳綁了油。持旗者先繞小巷,后靠近太學,意圖很明白:借“哭廟”的調(diào)子,撞“問字”的燈。
隊伍前頭有個嗓門亮的小子,昨兒才在“回聲井”邊說過刺耳話,今兒換上干凈衣裳,眼圈卻發(fā)青。
“來了。”鴆站在“風梁”的影里,視線不看人,只看燈下的影。
影在靠近,影朝前傾,影的肩起得比常人高半寸——那是“硬撐”的肩。她捻了一下衣角的線頭,沒動。
“祖在何處?”禮官把木牌舉起,聲音不高。
隊伍一頓,若有所惑地看著牌字。
嗓門亮的小子想喊,被身邊的人扯了一把,扯他的,不是同伙,是旁邊圍看的一位老人。
老人手背有厚繭,衣領(lǐng)洗得白亮,他拄杖,朝南門外一點:“祖在門外?!?/p>
這一句像一把風,先吹翻了旗腳的火。手持“祖旗”的人不知為何心下一虛,旗面微微往外轉(zhuǎn)。轉(zhuǎn)向城門外,旗字便不再沖著燈。禮官把牌又降半寸:“愿在何處?”
有人脫口而出:“在手上!”
“禮在何處?”
“在心上——”嗓門亮的小子像把昨夜的刺咽了回去,竟自己接了下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