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,輸給‘白帛記’。”郭嘉轉(zhuǎn)身往橋心走了兩步,腳步由一到四,又由四回一。他像在踏一個看不見的鼓點(diǎn)。
“文若會在廟中加一紙‘市令·影照法’,夜清晝照;張遼以墻作燈,逼影入井字心;典韋用鏈量‘柜與柜之間的度’,挪近一步,先搬人,再搬柜?!ā涣⑴?,先立度。你把‘術(shù)’落到底,剩下的,我與他們補(bǔ)‘道’。”
“喏?!毙l(wèi)崢抱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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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暗影視覺·鴆)
夜半之后,云來樓的燈抽了一半,罩仍在,我讓人把罩挪高了一寸。
燈光穿過酒氣,白得像鹽粒。陸?zhàn)⒃趯γ?,把舊骰在手心來回滾,他的指背有鹽粉。那粉在燈下發(fā)出一點(diǎn)平穩(wěn)的光。他懂我們要借燈,不借罩。他懂,他今夜要輸給“白帛記”。
“陸掌,”我說,“你幾時在南門驛換過枕?”
“昨夜。前夜也換過?!彼咽持冈诙髶狭艘幌拢瑩舷乱稽c(diǎn)粉,“你們是來借燈的?”
“借燈,不借罩?!蔽野言捴貜?fù)一遍,“燈借出來,罩子還你們自己?!彼戳宋乙谎郏α?,我把一張空白絲票攤在案上,按下“安印”。
那尾短短的魚在紙心停住,魚尾里藏著細(xì)細(xì)的金線。陸?zhàn)]伸手去摸,只用眼睛記下這條“慢”的紋理?!敖褚鼓阋斠痪郑蔽业吐?,“輸在你一直贏的地方。把你手上的‘快’,輸給‘白帛記’?!?/p>
“好?!彼ζ饋?,像一支新削的筆。他把骰盅推開,換了一摞賬冊。賬冊上原封不動留下兩處“懶賬”,一處是“枯井路”的草料,一處是“樁梁渡”的木工。
他不收,也不補(bǔ)。他知道有人會來貼——有人最愛替別人補(bǔ)“懶賬”。等他們貼了,這兩處賬就成了“他們的路”。
賭桌很安靜,只有銅衡的輕響?!鞍撞洝钡恼乒裥弊诙T,看似不看,實(shí)則每翻一頁賬,眼角就會動一動。他們的眼,會先愛上“快”。
我讓鏡燈照著這份“快”,讓它更亮一點(diǎn)——只亮一點(diǎn),亮過鹽燈,卻不刺眼。亮得像“捷徑”。
酒過二巡,“白帛記”的賬童終于忍不住出手,替陸?zhàn)选翱菥贰钡牟萘涎a(bǔ)了一筆。他們出手素快,像刀在水面劃過,不留痕。
我裝作沒看見,起身去二樓廊角換了一張枕芯。枕套不換,內(nèi)芯換,把三版路線圖的“甲本”塞進(jìn)去。枕頭會傳話,比舌頭穩(wěn)。
出門時,南門驛的更鼓正敲到第三下。我提燈走過廊子,冷風(fēng)把燈芯吹短了一分。我把罩再挪低些。路上,石牙從陰影里鉆出來,手里的刀不亮,他看我腰間的安印,眼神有一線猶豫。
“去白帛記的茶案上坐一會?!蔽野选耙冶尽边f給他,“喝茶,不要說話。人坐穩(wěn),話就會自己過去?!彼恿?,手指摸到票背里的鹽星,微微一頓。鹽星不刺。薄薄的澀,像把人的心從‘快’里拉出來,放在桌上,等它慢一點(diǎn)。
我最后把“丙本”塞進(jìn)云來樓的后賬柜,那是一只極舊的柜,角上有被鏈子量過的痕跡。典韋的鏈當(dāng)尺,已經(jīng)把柜與柜之間的“度”量定,誰挪近了“車轍一掌”,夜里便有人來“搬柜前先搬人”。我不想再見血,至少今晚不想。
做完這一切,我回廟橋,橋心的風(fēng)很穩(wěn)。問名亭邊多了兩張椅,給“搖”的人坐。我把燈放低,燈照在椅腳上,木紋很直。
我知道,等天再亮一點(diǎn),“影照法”的牌子會立起來,夜清冊封倉,午清冊再開,人心不亂,影也不亂。
——
“天蠶入印”的房間在廟后偏院。
窗外是桑,窗內(nèi)是紙。紙是新織絲紙,背里藏線,摸著微澀。
衛(wèi)崢卷起袖子,親手把“安印”的金線微紋壓進(jìn)版心,鹽星三粒以細(xì)鹽入纖,指腹過處,澀得恰到好處。他把三版“路線圖”一一覆印,標(biāo)記極淺,只在暗角用“收筆短三分”的“安”略作變化。第一次,他意識到,“術(shù)”與“道”可以在一枚印里會合。
“子明,”郭嘉推門而入,目光越過紙案,看向他沾墨的手,“記住,三版各走一處:甲本南門驛枕,乙本白帛記茶案,丙本云來后柜。三處若有一處動,便知‘線’在誰的手里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