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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章 陳二的決斷，飛渡黃河的餓狼（第1頁(yè)）

風(fēng)從徐北落下，帶著干澀的土腥與未散的牛脂味。

城外的白帛旗被夜露壓得發(fā)沉，篷車的車轅上留著昨日刻下的刀紋，淺淺的，像在紙面試筆。

陳二坐在油燈后，三張“殘卷”攤成扇面，紙筋里細(xì)鹽隱隱發(fā)澀，燈焰一收一放，光在紙上游走出一條曲折的水線。

他把扇面輕輕一合，掌心仍能感覺到那層“穩(wěn)”的阻力。穩(wěn)，會(huì)令人煩躁。局至此，他厭煩了等待。

——

“公臺(tái)，可取否？”張慶披甲入帳，甲葉如鱗，行至案前，甲與甲相接，發(fā)出低低的碰聲。他不是來問“可不可以”，而是要一個(gè)“現(xiàn)在”。

陳二起身，躬身一拜，目光里沒有一絲搖擺：“可取。”

張慶的唇角往上一挑，像刀尖輕翹：“何處？”

“非樁梁渡?！标惗熘冈谏潮P上劃過既有的三線，一寸不留，“也非枯井路、非西堤門。那三處，是他們亮給我們看的?！『印！?/p>

“黃河？”帳中眾人吸氣。有人想到水深流急，有人想到夜黑風(fēng)緊，有人想到三十年前的亡軍被河水吞沒的故事。

“黃河。”陳二聲音穩(wěn)，“今日之河，非昔年之河。上游久旱，水脈退一寸有余。我們自并州人起，最懂水背后的土與風(fēng)。且曹賊方以‘官鹽’與‘馬票’定市，人心雖穩(wěn)，手腳卻慢。他們的‘快’，被自己的‘穩(wěn)’壓住了半口氣。此時(shí)我們?nèi)粼谂f路上與之比穩(wěn)，必落下乘；若在水上與之比快，必得先手?！?/p>

他抬手，輕輕按住張慶的方天畫戟，“將軍，你的勇，要落在他們不愿‘快’的地方?！?/p>

張慶笑聲沉沉：“如何‘快’？”

“狼渡?！标惗?，“用你并州人的法子，皮囊作舟，馬披薄鎧，棄重取輕。兩岸信號(hào)只用手勢(shì)與馬鼻，鼓皮裹麻，禁鈴，禁角。夜至二更，順風(fēng)，逆光。先渡陷陣營(yíng)，再渡飛騎。兩翼各出二十斥候，渡后不取村不點(diǎn)火，只取旗，只殺旗。明旦之前，旗在，膽就碎半。膽碎，則穩(wěn)崩。穩(wěn)崩，則財(cái)路自亂，問名亭前，‘案’立不牢?！?/p>

帳側(cè)，高龍持盔出列。他的盔面不亮，盔檐壓到眉骨，眼睛像一對(duì)爍鐵的孔，沉而不燥：“陷陣營(yíng)，百五十人，輕甲短刃，牛皮囊船已成，鼓索已裹。若渡，先我。”

張慶目光一頓，像被這四個(gè)字砸了一下：“先我?！彼聪蜿惗m，“此法能行？”

“能?！标惗鸬糜挚煊址€(wěn)，“還有一件更要緊?！彼咽稚煜蛏潮P，把三處舊線中最醒目的那條“枯井路”按滅，指尖掃過，沙粒被抹平，“今夜的戰(zhàn)，不是我們與曹軍的戰(zhàn)。是我們與他們的‘燈’之戰(zhàn)。燈照哪里，我們避哪里；燈不照哪里，我們?nèi)ツ睦铩④?，你要把你的勇，藏在他們的‘影’里?！?/p>

張慶沉吟頃刻，忽地把戟往肩上一橫，咬字如鐵：“好。就按公臺(tái)之策?！獋髁?！”

帳外號(hào)聲未起，陳二伸手掣住：“再添兩筆。其一，‘善’要割到底：白帛車即刻全撤，不賑，不善，不留一絲能被他們照亮的‘好名’。其二，‘香火錢’再添一匣，仍送西堤門外的破廟，但三面小旗只改不取——讓他們以為自己改對(duì)了，又以為我們還會(huì)來，從而在白晝把眼睛借給廟前的‘影照法’。”

張慶哼了一聲：“這些小術(shù)，盡聽你?！彼粩[手，高龍，整營(yíng)！”

“諾?！备啐埞矶耍秤爸比玷F線。

陳二又叫來工匠頭，低聲道：“皮囊船以牛皮三層，外刷清油，內(nèi)襯粗麻。油用昨夜余脂，勿多，沾即可；麻繩絞兩道，束船腹，留三寸作泄水孔。船首系鐵鉤，過中流時(shí)并舟。記住，‘穩(wěn)快’——穩(wěn)，是不漏；快，是不停?！惫そ硲?yīng)了，心里暗暗稱奇：這謀士懂得太細(xì)。

他最后看向張慶：“將軍，你要做的，只有一件——在第一只皮囊船觸到北岸時(shí)，把你的旗插在黃河風(fēng)里?！?/p>

張慶的眼在燈后亮了一寸。他長(zhǎng)吸一口氣，胸甲起伏：“大丈夫生居天地間，豈能郁郁久居人下！此戰(zhàn)，我呂奉先，便要拿回本該屬于我的一切！”

——

黃河夜。水色像被人用手背抹過一層油，黑得溫順。

兩岸葦影伏低，風(fēng)里有細(xì)碎的響，像無數(shù)只小獸在草根挪步。陷陣營(yíng)列為三隊(duì)，一隊(duì)并舟作橋，一隊(duì)護(hù)馬鼻，一隊(duì)持短刃。馬鼻上縛著薄薄的麻，防它們?cè)诤锼圾Q。

高龍第一個(gè)下水，牛皮囊船在水面一沉一浮，幾如伏鱗。他手勢(shì)一引，背后兩只囊船貼來，三船并作一體，薄鎧上的水珠一粒?；拢裨诳峡套?。

“上?！钡吐暺穑駨蔫F里磨出的風(fēng)。第一匹馬踏上囊船，四蹄一頓，船身微陷，船腹處滲出極細(xì)一線水，高龍手臂猛地一撐，船身抬起一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