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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8章 圖窮匕見，拔劍相向?。ǖ?頁）

他說，“憑你能忍三日，能吞氣而不噴火，能把怒攥在骨里，用它把骨燒硬?！彼ь^，目光很直，“我見過你的‘形’?！彼麤]有把“黑色孽龍”四字說盡，只以短短一句帶過，那句卻像從黃河霧里拖出了一身冷鱗的獸影，“他在風(fēng)里昂起頭，又把頭按下去。你能?！?/p>

帳內(nèi)一靜。荀彧的指尖輕輕一動，像按住了一根看不見的弦。程昱收回半步，眼神卻更冷：“奉孝，你敢賭主公的心？”

“我賭我的命。”郭嘉道，“主公的心，不賭?！?/p>

“好一個不賭?！毕暮類吡艘宦?，卻把刀把握得更穩(wěn)。

曹操忽然笑了一下。笑意很薄，卻把所有人的緊，生生推回半寸。他合上絹圖，又親手把它攤開，像把一件武器在眾目昭昭之下擺在案上：“諸將聽令——”

所有人躬身，帳內(nèi)風(fēng)聲停。

“第一，許都底線四不可，重申一遍。誰動印、動鹽、動廟橋心、動糧，先斬行首。第二，三日為急，三月為期，今日起算第三日之二。第三，夏侯惇守門，典韋掌鏈，于禁與李典巡線，張遼護三路鹽木石，遇狼不戰(zhàn)，遇賊不追，唯護‘線’與‘柜’。第四，程昱、荀彧各率文吏，負責(zé)‘掛正’。所有‘王師不擾民’之帛，今日午時之前一律掛正。背有字者，砍旗不砍人。第五——”他頓了一頓，目光落在郭嘉臉上，“軍師郭嘉，入中軍，晝夜不出。軍中之事，皆在此帳裁決。三日后不收，不論成敗，軍法從事。”

程昱長出一口氣，抱拳：“諾?！?/p>

荀彧也應(yīng)：“諾?！?/p>

夏侯惇把刀完全按入鞘，鐵聲一合，如雷被厚雪覆住。

郭嘉低聲道：“諾?！?/p>

尚書臺與主簿面面相覷。這不是他們想要的“拘拿問斬”，卻也不是放任。曹操用一句“晝夜不出”把利刃收在自己掌中，讓所有的怨與信，有了一個可以被壓住的方向。

“且慢?！敝鞑竞龅?，“‘圖’既在此，不如請軍師當(dāng)眾解釋他所謂‘竊龍’之法，免得今日之計，又是另一個虛言?！?/p>

郭嘉抬眼：“竊龍，不是鬼神，是器?！彼焓?，在絹圖旁又攤開一張更薄的紙，紙上是一個極復(fù)雜的圓陣，層層嵌套，像水波，又像齒輪，“這是我獻給主公的‘竊龍大陣’之器，能將無主之氣、敵人之氣，盡數(shù)化作我用?！彼Ａ送＃暗岁囉小囇邸?。所有被竊取之氣，都要先過‘陣眼’，再分流于諸軍?！彼鹧?，直視主簿，“陣眼在我?！?/p>

帳內(nèi)一片死靜。荀彧目中驟亮又暗，程昱眼底的冷光第一次有了波動。夏侯惇冷哼：“你倒是把自己的命押得干凈?！?/p>

“我若死，此陣崩。主公若疑，今日便可行刑?！惫蔚?，“但我勸主公，不必殺我，應(yīng)當(dāng)用我。一來，‘狼錘’用足三日，兗州之門可開三成；二來，有我為陣眼，主公日后欲竊天下之氣，方有器可使?！彼选疤煜隆倍终f得極輕，像夜里雪落在盔頂?shù)穆曇?，輕，卻讓人不由自主把背直了一線。

曹操面上沒有一絲波動，心里卻像在最冷的河水里摸到了一塊燙手的石。他短短吸了一口氣，吐出兩字：“夠了?！?/p>

“主公！”尚書臺跪前一步，“此道太險——”

“險不險，由我?！辈懿偬?，“軍師病體，今日言盡于此?！T將散去，按令行事。文吏留半，今日午前，‘掛正’。”

“諾——”齊聲震動簾影。

眾人分流而出。典韋最后走，經(jīng)過郭嘉身側(cè)時，鐵鏈輕輕碰到案角，發(fā)出一聲很輕的叮。他回頭看郭嘉。郭嘉點一下頭。兩人都沒有笑，也沒有寒，只把那一聲叮收在心里，像收住一枚將要落地的釘。

帳內(nèi)只剩曹操與郭嘉。雪聲很小，火聲更小，只有燈芯偶爾發(fā)出一聲輕微的“啪”。曹操忽然問：“你剛剛說‘姜溫?zé)o味’，從什么時候起？”

“昨夜?！惫未穑霸僭缫恍┮灿?，只不明顯。近來更甚。茶也是，飯也是。眼里看見的哭，心里也不動，只知道該怎么做?！彼α艘幌?，笑意像刀背擦過鞘口，“代價而已。”

“代價。”曹操重復(fù)。他抬手，揉了一下自己的鬢角，半縷白更清楚，“我也付代價?！?/p>

“你那是‘怒’。”郭嘉輕聲，“我的是‘人’?！?/p>

曹操沉默片刻，忽然上前一步，垂肩問：“門開三成，你要我的‘吼’。我如何吼？”

郭嘉低聲道：“不是嚷，不是殺，是‘名’。——王師不擾民。”他把四個字一字一字壓下去，“要掛正，要讓她們看見。主公的‘吼’，是把這四個字推到天底下去。狼最怕的，是人心不亂?！?/p>

曹操閉了閉眼，睜開：“我會吼?！?/p>

他轉(zhuǎn)身出帳。郭嘉留在原地，靠著案沿坐了一息。他輕輕按住胸口的環(huán)，冷而薄。

他把圖卷重新攤開，指腹在“門”的位置上緩緩摩挲。那不是祈禱，也不是猶疑，是把自己的心跳調(diào)到與圖上線條相合的頻率。外頭傳來夏侯惇在門口吼人坐下的聲音，傳來于禁分發(fā)姜湯的命令，傳來張遼調(diào)度護線的短促口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