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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主公之怒，血洗徐州?。ǖ?頁）

次日午后，曹軍抵徐州界碑。界碑字跡舊而漫，草從碑縫里生出，像從舊傷里長(zhǎng)出的新肉。

曹操勒馬，居高臨下。他沒有立刻下令拔碑，只讓人清理雜草，再在旁側(cè)另立一小木牌，寫：“行此者，敬?！彼D(zhuǎn)馬面向諸軍，聲若鐵：“今日之‘血洗’，洗張闿與亂黨之血；若有一人以徐州之民為仇，軍法從事。”

軍心一振。若有人此刻仍暗暗遺憾“不能痛快殺掠”，那遺憾也被“軍法從事”四字壓得翻不了身。夏侯惇舉刀出列，猛一拱手：“末將請(qǐng)為前驅(qū)！”

“去?！辈懿贀P(yáng)鞭，“記住，你的刀，為名而舉。”

夏侯惇應(yīng)諾，拍馬如風(fēng)。大軍如潮涌入界，塵浪起又落，落在新立的碑腳，落進(jìn)河道邊的草根。

百姓躲在遠(yuǎn)處，看見了“孝”字旗，看見了那塊寫著“敬”的小牌，看見了沿途修整的井圈與橋面。他們沒有鼓掌，也沒有歡呼，只是把門拉開了一條縫，把孩子從門縫里推出來一點(diǎn)，叫他們看。孩子記住的第一樣?xùn)|西，是旗上的那個(gè)字。

黃昏，前鋒探回急訊：張闿已東竄南折，似往陶氏腹地深處逃逸。郭嘉笑意不達(dá)眼底：“跑吧。你跑得越深，名字就越清楚?！?/p>

他深吸一口氣，喉間的癢又起，卻被他硬生生按住。

他抬頭看天，北斗還穩(wěn)。心海里那條紅絲在北斗之下像一根被火燒過的弦，越拉越緊。緊到極處，便該發(fā)聲。他輕聲對(duì)它說：“再近一點(diǎn)。讓我借你一刃?！?/p>

夜色壓下，鼓由“行軍拍”改為“營(yíng)坐拍”，每一聲都像從地里長(zhǎng)出來。井廟的香此刻在遠(yuǎn)方看不見，卻在每個(gè)軍士心里有了一個(gè)看得見的形狀：一縷筆直的白煙，帶著家人額頭上的溫度。

有人在營(yíng)火旁把盔摘下，撫著盔頂?shù)目毯?，自語：“明日，不亂。”他旁邊的同袍笑他：“說給誰聽呢？”那人把盔戴回去：“說給我自己。說給家里人聽?！?/p>

鼓聲深處，有細(xì)若游絲的一響，像極薄的殼在黑暗里再裂一線。

郭嘉閉眼，聽見自己的心跳與鼓拍合到一處。

他知道，明天與后天，不會(huì)少血，但不會(huì)亂血。他也知道，“血洗徐州”四字，會(huì)在民間以另一層意思流傳：洗去路上不該沾的血，洗凈人心里不該有的污。

他俯身，將一枚小小的木牌遞給傳令兵。牌上用極細(xì)的刀刻了兩個(gè)字：清道。

“送到前鋒。”他說，“掛在元讓的馬鞍上。”

傳令兵接牌，疾走如風(fēng)。郭嘉這才直起身，向黑夜里看了一眼。黑夜里沒有星光，卻有一柄看不見的刀，緩緩在鞘口吐出半寸冷。

——

次晨，軍鼓起，三旗并行，黑絨“孝”字最在前。隊(duì)列拐過第一處大堤，堤下稻田已黃，有稚子赤腳踩在田埂上，遠(yuǎn)遠(yuǎn)向軍隊(duì)行禮。

夏侯惇在馬上大笑，撈出懷里的小木牌，把它掛上馬鞍。日光一照，兩個(gè)字亮了一下：清道。

“主公?！惫卧趥?cè)對(duì)曹操低聲，“今日第一仗，取‘清’字，不取‘殺’字。殺，必有，但要?dú)⒌妹靼住！?/p>

曹操握韁的手更緊了些。他的眸色仍沉，卻不再渾。他點(diǎn)頭，嗓音低：“奉孝，孤記住了。血，洗污而已?！?/p>

他輕夾馬腹，馬身前探。

大軍在他一聲輕不可聞的“進(jìn)”里，化作一條押著風(fēng)與塵的河，向徐州腹地，鋪天蓋地流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