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睜開:“開第一閘?!遍l口刀落,水像一條憋壞了的蛇,先抬頭,再甩尾,甩在泥灣的堤角。堤角上草繩被水一蹭,某些腳步滑了一下。
程昱安排的“斷聲”在堤上響起,三聲整齊,像錘子打在同一塊鐵上,把一條看不見的線敲進(jìn)了亂陣的腰里。
午后,第二閘開。煙沿著‘風(fēng)簾’走,旗幕不燒,旗繩先斷。
夏侯惇的刀在盾縫里橫出半寸,又橫半寸,像從夜色里切出一條窄路,讓要逃的人更急。
曹仁的‘韁’在外環(huán)慢慢收,收得不急不忙,像有人在把一條大魚的線一寸寸往回拽,魚越掙,線越緊。
鈴仍舊是三記一段,一記止,兩記退,三記合。
荀彧每抬手一次,城里一條街的呼吸便合一次拍子。有人在白榜旁給不識字的老人念“鈴聲所至,刀不越線”,念到“越”字時頓了一頓,老人聽懂了,點頭,往巷里看了一眼,嘆了一口氣,眼角有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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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室之問沒有問“勝后如何”。因為勝后之事,比勝更難說。
郭嘉沒有說,荀彧沒有說,曹操也沒有說。三人都知道,那是下一章的禍福。此刻只需把“賭”的每一層壓實。
夜深,廟檐下的鈴終于響了一次,與白碑旁刻刀的最后一劃撞在一處。荀彧吹去石屑,退一步看碑。碑陽新刻一行:“鈴聲所至,刀不越線。”墨筆隨刻刀擦了一遍,黑得發(fā)亮。
“這一行字,將來會有人爭?!背剃耪驹谂赃叄吐暤?,“有人說多此一舉,有人說虛偽,也有人說弱?!?/p>
荀彧笑:“我不給爭辯留空。我給事實留空。明日再合一次門,再抬一次盾,再救一批人。他們就知道這句不是寫給敵人看的,是寫給我們自己的?!?/p>
程昱點頭:“對敵以‘威’,對內(nèi)以‘信’?!?/p>
白碑靜靜立著,像一塊用來撐門的厚板,把風(fēng)擋在了一步之外。
郭嘉繞過白碑,走進(jìn)小院。院里藥香淡淡,砂漏換了新的沙。親信捧著一只油紙包來,里面是幾枚熱過的湯丸。
他咬了一口,里面的姜汁辣得發(fā)燙,熱氣從喉嚨一路滾到胃。他咳了一聲,袖口抬起又放下,眼睛卻亮了一點。
“軍師?!庇H信壓低嗓子,“西北堤外,呂將軍旗更近。陳宮的人在‘泥灣’一帶頻換‘看路’的人,似是要連吞三口?!?/p>
“好?!惫蔚溃霸俳o他一點‘甜’——‘空車’再壓一遍。‘假轍’兩道交叉,抬出一個‘直角’,逼他直拐?!?/p>
“還有,”親信道,“徐州檄文更狠。城外噓聲多,城內(nèi)白榜下拍手者亦多?!?/p>
“都貼在白旁?!惫蔚溃傲R越狠,白越亮?!?/p>
親信去了。郭嘉在廊下站了一會兒,抬眼看天。云薄薄的,像刀背貼在天皮上,正往城里推。他低聲道:“再來一指風(fēng),再來一寸水?!?/p>
——
后半夜,密室再啟。
曹操沒有坐上位,他站在桌旁,手按著勢圖的一角。他說:“孤賭,賭到這一步,便是賭上兗州。奉孝,孤不問你穩(wěn)不穩(wěn),我只問——你心里怕不怕?”
郭嘉沉默了半息,坦然:“怕。怕賭錯字,怕傷該護(hù)的人,怕‘鈴所至’的界被怒火沖斷??晌腋铝硪患聝贾莸摹畾狻灰挂灰箟合氯?,把我們都壓死在‘義’這兩個字的下邊。主公,這一回,我們把‘義’立在‘白’上,把‘力’藏在‘黑’里,把‘名’放在眾目之下,把‘印’先按在心上。賭上兗州,是為了贏回兗州,不是為了輸?shù)羲?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