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把步子調(diào)成“兩快一慢”,讓自己的影緊緊貼住腳跟,走過荀彧的白榜、程昱的臟井、黃月英的井臺,直到內(nèi)署的門前。
郭嘉已經(jīng)在案側(cè)等她。她把紙遞上。郭嘉看見了“僧”字,目光一頓,卻沒有抬頭:“明夜,不在牢城門。在寺前?!?/p>
“要不要我下手?”鴆問。
“不。”郭嘉搖頭,“看他用哪只手系鞋帶。系哪只,線就落哪只?!彼鸭堈酆?,夾在“地下星圖”的卷里,“你只要把‘看見’交給我。”
鴆點頭:“諾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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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日午時,江面遠處有一線陰影順流而下,像更上游的一場雨把山脈里藏著的東西也洗了下來。
城里人只說“水漲了”,沒人知道,這條線會在三日后的“弦日”里被郭嘉拿來再淬一次刀。
黃昏前,張遼去了城外三十里。
河面開闊,風更硬。他照郭嘉所言練“收刀”:快里加一寸停,停里生一寸勁。原本干凈利落的一斬一收,被他生生從“利”里磨出了“直”。他收刀后站在風里,覺得心腹處有什么東西“對齊”了一格。那不是武技,是“心”。
夜里,弦完全松回弓背。天上偶爾有云走過,帝星在云后隱隱亮了一下。
遠在北面的某處,有人靠著窗欞側(cè)耳,像在聽極遙遠的一線聲。那人笑了一笑:“把城當琴?好??茨銚軒字??!彼D(zhuǎn)回案前,手指落下一點,“練風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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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日清晨,郭嘉起得更早。他把卷展開又收起,收起又展開。
那卷在他意中輕輕呼吸,像一只剛從殼里出來的生靈,帶著血的熱,也帶著殼的冷。他知道它現(xiàn)在叫“星圖初窺”,它在他手里會越來越鋒利,直到有一天,鋒尖指向他自己。
他把手按在石案上,掌心里還留著那一點嗡的余溫。
窗外的風拂過白榜的紙角,荀彧的字干得極快。
窯場的火穩(wěn)得像一條線,黃月英站在火邊瞇眼。
北閘的鐵鏈在夏侯惇的手里繞了半圈又半圈。
鴆站在寺前的石階下,低頭看一雙鞋。張遼從水邊回來,背更直,眼更穩(wěn)。
城,像一張剛脫完胎的鼓皮,被小心翼翼地架在框上,等下一次敲。
郭嘉收卷,轉(zhuǎn)身出門,袖中那柄未命名的短匕在衣里輕輕一碰,像在提醒:飲第一口血之前,先教它學會“忍”。
他在門檻上止步,回頭看那張石案一眼,像是跟誰告別,又像是對誰說:“走吧?!?/p>
風應了一聲,他也應了一聲。
城里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;而卷,第一次,主動在他未喚時微微亮了一下——像一盞被風點燃的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