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喏?!睆堖|與典韋齊聲。
“夏侯惇。”曹操轉(zhuǎn)向那位單眼猛將,“延津催度,要的是‘快’。城里要的是‘穩(wěn)’。你帶一隊,別在城里游走,在城外巡線。誰在城外以‘市’擾軍,以‘軍’擾市,斬?!?/p>
“喏。”
“諸公?!辈懿僮詈罂聪蛭某?,“今日各人言盡于此。朝堂之爭,不許落到廟前粥棚。粥棚的火若一日不熄,我曹孟德的心便一日不亂?!?/p>
他沒有再講大道理,只把最樸素的一條放在最顯眼的位置。話是粗話,意卻穩(wěn)。殿里“是”的應聲齊了一片。剛剛還硬得發(fā)瓷的幾張臉,表情像被人用溫水撫了一次,硬勁壓下去一層。
會散,眾官分作兩股水,各自涌向要去的地方。
有人去照影柜對第三刻清冊,有人去問名亭添椅子,有人去粥棚添姜。張遼去點巡線的兵,典韋去量“度”。夏侯惇出門就上馬,鐵蹄抬起時濺起一灘細碎的光。
荀彧把狀紙卷起,交給門下,親自走到廟前,吩咐把它掛在廟橋心的木柱上。他又添了一行細字:三月為期,三日為急。收筆后,他按了一下指印。指印不紅,卻讓木牌沉了一分。他看了一眼粥棚那口鍋,鍋里的白氣像一面小小的幡。他忽然懂了曹操方才那句“粥棚不熄,心不亂”,知道那是“線”的另一端。
殿后回廊里風更直了。郭嘉沒有走遠。他靠著一根柱,手里把玩那只刻“清”的小環(huán)。指腹劃過環(huán)緣,冰涼。他笑,也不笑。荀彧走過來,兩人隔了一道影子。
“主公信你?!避鲝f,“但只信了三分?!?/p>
“夠了?!惫蔚?,“剩下七分,給他自己懷疑?!彼p輕咳了一聲,像把體內(nèi)那口“溫”壓回去,“懷疑能護他?!?/p>
“護什么?”
“護‘人’?!惫慰粗鴱R前的一塊空地,“我用‘術’把城皮縫緊,你用‘法’把城骨撐直。刀線不相妨,布才成?!?/p>
“可你這布,”荀彧盯著他的眼,“究竟是鋪在許都,還是鋪在你自己心上?”
郭嘉沒答。他忽然轉(zhuǎn)頭問:“今日朝堂爭的時候,你是不是也想過,要不要把我先押起來,換一口‘快’?”
荀彧笑了一下:“想過。然后我想到,刀與線得在同一匹布上走。押了你,就斷了線?!?/p>
“所以你才把狀紙掛到廟前?!惫慰粗菑埣?,像看著一枚被埋進墻里的釘,“釘?shù)煤??!?/p>
“奉孝?!避鲝鋈粔旱吐曇?,“你有些話,可以晚兩章再說?!?/p>
“晚兩章?”郭嘉似笑非笑,“文若,你也愛講段落。”
荀彧不再追問。他知道,現(xiàn)在揭開,不合時。朝堂之爭才剛開場,狼還在北岸跑,旗還在風里抖。最難的抉擇,不是今日這道“底線”,而是接下來那道“門”。門是在城里開的,還是在心里開的。
風把殿后的一盞小燈吹晃了一下。燈罩里那點火舌照出墻上一塊淡影。鴆從影里出來,斗篷未解,手上捧著一只布包。她先向荀彧行禮,再遞給郭嘉。
“回報。”她只說兩個字。
布包里是一枚小銅鎖、一張寫滿諺語的紙、一張安印廢券。鎖舌被磨薄,紙上寫“木石鹽三物,晝清三刻,夜封不兌”。
安印廢券背后的鹽星偏西半寸。鴆的目光沉穩(wěn),“橋西那條線改口,辛氏門生坐過椅子,愿償壞名。夜里挪過的幾處柜,清晨自倒。匣還掛在問名亭后壁。押不過夜?!?/p>
“好?!惫伟邀}星處輕輕一抹,指腹那一絲澀在皮上留下微弱的觸感。他忽然抬頭,“子明守則,第七條寫了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