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遼的三盞鏡燈在地上排出一個“井”,每一盞燈里都浮著一條細金線,像從紙背溢出來的“印”。
狼旗遠遠過來時,圍著椅子的婦人先看燈,再看帛背;看完坐回去,抱孩子的手更穩(wěn)。狼旗一繞,找不到“急”,燈光不躲不追,只在地上平著照,照出鏈與柜的邊界。
張慶壓了壓槍,第一次覺得自己像被無形的線纏住。
他舉槍欲刺,刺的是風,不是人。風往后一退,槍尖落空。他向左,燈在地上挪半指;他向右,鏈在地上響一下。他停住,心底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煩躁——不是怕,是“殺不到”的煩躁。
“郁!”他仰天吐出一口氣,忽地把槍橫過來,敲在自己馬頸上,馬高噴一口白霧。他掉頭,去了河。
他要找“門”。
——
郭嘉在許都的廟后一瞬間直起身來,胸口那只“清”環(huán)冷得像要嵌進骨。
他聽見水底的聲——不是幻,是“觀星策”里那一線線細紋的共振。門在河底輕輕合了一次,又開,像有人在另一面試著扶它。
“來了?!彼l(fā)出兩個字。荀彧推門入內,衣襟上有一線河風的潮,“主公在等你的話?!?/p>
“就這四個。”郭嘉起身,“收劍入鞘,收網(wǎng)?!?/p>
荀彧點頭:“我去?!?/p>
——
帥帳前,曹操把掌心在案上一按,火光把他鬢角那一縷白照得更清楚。他沒有看圖,只看人:“奉孝?!?/p>
郭嘉拱手:“主公,該收網(wǎng)了?!?/p>
曹操眼里那口黑井里,忽地亮出一線刀光。他沉聲道:“收?!?/p>
令如網(wǎng)落。張遼在東,先斬旗桿三根,不取人;于禁在西,先倒仿柜兩處,不踩人;李典在北,先護‘鹽木石’三隊通過,不追人。夏侯惇在成皋外站得筆直,讓出半條路給回流的行人,刀不出鞘,嗓子里只一個字:“坐。”典韋的鏈落在所有欲越線者的腳邊,?!艘徊?,誰也不動手。
收,不是殺。收,是讓每一根亂絲自己貼回布上。
——
河上風更硬。
張慶逼近渡口。渡口一燈不滅,燈后是兩個字:“緩、坐”。他怔了一息,冷笑,槍尖一挑,燈罩飛起,光更亮。他跨馬欲過,忽然聽見鼓——不是殺鼓,是收鼓。
鼓聲一合,三面黑影從側后列出,列得不近、不遠,像在給他“路”。
高龍回望了一眼陳二。陳二坐在土坡上,用圍巾按住口鼻,遠遠地向他們抬了抬手。那不是“進”,也不是“退”,是一個“知”的手勢:你看見了吧?他們不是要殺你,是要讓你“走”。你走,他們的“門”就收了。
張慶勒韁,韁上一股白霧。他忽然仰天一笑,笑得像鐵裂了一聲:“曹!你連‘殺’也懶得給我!”
他掉頭而去,去找另一個“門”。
陳二看著他背影,低低道:“瘋,終于走在正道上?!?/p>
他自己笑了笑,笑里不是輕蔑,是一種把棋子從棋盤上輕輕挑起的釋然。他知道,劇本到此收頁;瘋狂的真相,不在刀上,在心上——在網(wǎng)眼里那些被燈、被鏈、被鹽、被椅、被印一個個穿過去的人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