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忽然停住,望向城影,笑得很?。骸懊魅?,再吃一口?!?/p>
——
夜深的風更冷了些。
北市井沿的濕痕在月下像一圈黑亮的環(huán)。城樓上有兵換崗,盔甲摩擦發(fā)出一串短促的聲。
鼓臺里,郭嘉把羅盤擱在案側,掌心覆住盤背,像給它一點穩(wěn)。
他在心里把第二計從頭到尾又走了一遍:三處薄火,三條影;兩次“容易”,兩次“撤”;四回羊脂,三圈井沿濕??;一次“夾道”,一次“空巷”;一次“渴”,三次“忍”。
他在心里把每一條“術”又拾起來放回“法”底下,確認它們都藏得好,不露頭。
“奉孝?!避鲝陂T外輕聲。
“我在?!?/p>
“主公問:何時‘請’?”
“明日日中過后?!惫未穑八髟邕€要再吃一口。吃完這口,他的肺就該熱到‘不耐煩’。不耐煩,才會犯‘近’。——近,才會到井?!?/p>
荀彧點頭,鈴在指間輕輕一轉,又被他按?。骸败姺ㄒ褌?。”
“術也備了。”郭嘉笑,眼里卻有疲,“法在外,術在里。他若只看見外,就只好走到里?!?/p>
他閉上眼睛,像在對天或者對井壓低聲音道:“第二計,——收?!彼犙蹠r,眼里已沒有火,只有水。
——
城外,陳宮把最后一份夜探報收好,關燈。
黑暗里只剩風的方向。他心里那句“太完美了”又浮了一下,他沒去按,任它浮著。聰明人避免一種自欺:在完全看懂之前硬把懷疑壓死。
于是他把懷疑像一枚小石子一樣放在心里,提醒自己明日還有一手“意外”。他慢慢吐出一口氣,喃喃:“井……若真是‘路’,我就不喝第一口。”
他不知道,第一口不是給他準備的。
——
更深,北市井沿忽然有一聲極細極深的響,像一頭伏在地下的獸把喉管悄悄咽了一下。
風恰到好處,壓住了這聲響。井水無波,石沿的濕印緩緩收縮,又慢慢吐出一絲更亮的光。
鼓臺上,郭嘉抬頭,看向夜。他像在向誰點頭,又像在對誰舉杯。
杯里沒有酒,只有一圈被夜色放涼的清。
“溫侯,”他在心里說,“你要的‘痛快’,我都給了。該你要的‘渴’,也給了?!魅?,喝水?!?/p>
風,正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