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典把人押走,交給軍法那邊先行枷禁。
囚帳里只剩阿照、守兵和郭嘉。阿照蹲下身,用布把地上的三滴粥擦了,布角一折,把粉末兜在里面,輕輕一擰,打了個結(jié)。
她站起來時,目光冷利,像一把細刀:“我去給典簽。記要?!?/p>
“去。”郭嘉點頭。
阿照出了門,又折了回來,輕聲:“你手背?!?/p>
郭嘉低頭,這才看見自己手背被枷邊蹭破了一道小口,血凝在灰里,像一條小黑線。他原本沒當回事。
阿照抬起他的手,把袖口一卷,拿出一根極細的針,毫無預(yù)告地刺了進去,隨即一抹,藥汁沁進皮里。刺的一瞬,疼干凈而利落。他甚至來不及吸一口氣。
“會留痕。”她低聲,“留就留。你要它?!?/p>
郭嘉看著她,忽然笑了一下:“你也‘明白’?!?/p>
阿照不答。她把針收回去,把那枚小小的黑漆木片輕輕往席角按了按,像在按某種她自己也不知其名的“安”。她走了。她走路不響,像風(fēng)收了鋒。
風(fēng)把油盞吹了一下,火又斜。郭嘉把火芯扭了扭,讓它不至于滅。
他靠在囚桿上,枷鏈冷,背脊熱,熱從肺里起,像有一小團火在胸里熬。觀星策在心里不緊不慢地翻頁,每翻一下,就有一行細小的提示浮出來又沉下去。
【壽命:46:39:40】
【天道排斥:未變】
【建議:靜坐,緩呼;勿多言】
他真正按了建議做——閉眼,緩呼,數(shù)自己的心跳。心跳不過百,卻每一下都像拿錘子輕輕敲在門上。門在等。等明日未時開。等之前,還會來一回試。試不是外人,是“自己”。
第二更過半,風(fēng)忽變。由南偏西,帳外的鼓聲被風(fēng)揉了一把,節(jié)律有了一絲拖泥。他不用看,就知道鼓匠的手腕累了半分。他打開眼,看向囚間對面。
淖重伏在木樁上睡睡醒醒,眼圈黑得像煤。人一疲,就愛犯錯。錯在這里,會招命。郭嘉輕聲喚了他一聲:“醒一醒?!?/p>
淖重驚出一身冷汗:“我……我沒睡?!?/p>
“別怕睡?!惫握f,“怕的時候要睡一會兒,醒了才看得見東西?!?/p>
淖重咽了咽唾沫,點頭:“我……我看見你手上有血。”
“留著。”郭嘉把手背轉(zhuǎn)過來,“明日要給人看?!?/p>
“給誰看?”
“給‘鏡’看。”
兩人都不再說話。囚帳外又過了一撥巡更。腳步里有個節(jié)拍古怪的人,腳跟落地的聲音比別人重半分。
郭嘉在心里記了一筆。重腳的人走路慣于用腳跟,跑得快卻不耐久,適合短追不適合夜探。夜探的人習(xí)慣用前掌。這個隊的搭配不對。是臨時調(diào)的。臨時,說明有人被抽走去做別的。
他知道有人在更深的地方把線抽緊了一寸。他暫時也不去想。他只管他這一寸等。
等到雞初鳴,天邊沒有亮,風(fēng)冷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