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28章 圖窮匕見，拔劍相向?。ǖ?頁）

夜火尚余炭紅，雪線已在黑土上結(jié)成一圈亮白。

中軍大帳重新豎起，旗影冷硬，風從帳縫鉆過，吹得燈焰一指寬的斜，隨后被人用手一護，又穩(wěn)了。

門外，求援的文書仍像雪片一樣貼在右柱上，新的壓住舊的，紙角被霜水浸出一圈淺灰。

曹操端坐不語。夏侯惇、于禁、李典、張遼、典韋列于兩側(cè)，程昱與荀彧也在，尚書臺與主簿官吏分立一行，臉色比夜更冷。

每個人胸腔里都壓著一口氣，這氣是火與雪共同留下的余燼，碰一下就有火星，放著不動又凍得發(fā)疼。

“軍師可有回？”曹操抬眼，問李典。

李典將昨夜方才回的那封回書再呈上一遍。

紙上只九字：“軍師病重，靜養(yǎng)。誰也不見。”曹操看著紙，手背在案角輕輕摩了一下，磨出一道極淺的痕。

“誰也不見？”夏侯惇冷笑，“倒好個‘誰也不見’?！?/p>

程昱拱手：“主公，濮陽已失，陳留被圍，雍丘動蕩，成皋昨夜剛穩(wěn)，今日若再遲疑，士心先崩。今計有二：一者斬郭嘉以謝軍，二者拘其幕屬以明紀。事至于此，已無第三條路?！?/p>

他話鋒極冷。

帳內(nèi)有將領(lǐng)沉沉點頭，也有人微帶遲疑。荀彧沉聲道：“此事當慎。昨夜之令，張遼、典韋執(zhí)行有法，底線在許，‘不動印，不動鹽，不動廟橋心，不動糧’之四不可仍在掛柱。人心雖亂，未崩。若此時一斬，恐成釜底抽薪?！?/p>

“文若，”主簿忍不住插口，“城在許都，人在前線。今日不是論文法，是問生死。若主公之名與軍紀之威再被之亂撕一寸，便是十年之基盡毀?！?/p>

夏侯惇單眼里像有火星：“我自虎牢以來，未曾見有人敢如此把主公與天下當棋盤。若非主公在，我今日先斬了他，再與諸君行軍?！?/p>

典韋不言，只把臂上鐵鏈往上一勒，勒出一道更白的印。他站得極穩(wěn)，像一道門。張遼微微側(cè)頭看了他一眼，眼底是風里不動的石。

這時，門外傳來一聲短促的咳。聲音不重，卻像針尖在絲上挑了一下，挑破了那層即將蒙住所有人眼睛的薄膜。簾影一動，一個穿素黑袍的瘦影步入，腰背直，肩卻薄，入帳時風稍一激，袖口掀起，露出骨節(jié)分明的手。

郭嘉來了。

他沒有先行禮，也沒有先開口。他只籠著袖靜立片刻，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，最后落在曹操面上。曹操眼底黑井更深，沉沉收住一線光：“你來，便好。”

“奉孝！”夏侯惇一步踏前，指木柄：“你可知軍心為何？”

“知?！惫未?。他的聲音很輕，像雪落在紙上，“皆欲殺我以謝軍?！?/p>

“很好。”程昱緩緩道，“那你自己說，該如何謝？”

郭嘉咳了一聲，按住袖中的小環(huán)，走至案前。這兩步路，他走得很慢，像在心里丈量什么。他伸手，從懷中取出一卷薄絹，絲面已被揉得溫潤，邊角略開，他不急著攤開，只用食指在卷端輕輕點了一點：“圖在此，未窮。”

“又是圖？”主簿冷哼，“昨夜雪片文書皆在圖外。你若再以虛言蒙眾，某等即刻請兵法行事?！?/p>

郭嘉抬眼，目光淡淡地拂過主簿：“圖窮之后，匕見。你等要匕，我給你們看?！?/p>

他把絹圖緩緩攤開。不是疆里城池，而是一張看不懂的“脈圖”——細細的線自河道、城郭、山脊相連，聚成數(shù)十個圓點，彼此有虛實之別。圓點上紅砂細密，邊上用極細的筆劃了數(shù)字。曹操盯著圖，眼底的黑與燈焰中的黃交織在一起，像刀背上涂了一層油。

“這是兗州龍脈節(jié)點圖?！惫伍_口，“其上標示的，不是郡縣，不是營寨，是‘氣’。有生氣，有死氣，有煞氣。常法攻城，只攻其形，此圖攻其‘心’?！?/p>

程昱與荀彧皆變色，尚書臺與主簿卻聽得煩躁：“又是玄而又玄的‘龍脈’之說？軍旅之事，當用糧、用兵、用人心，不當用神怪?！?/p>

郭嘉指尖在一個大圓點上輕輕一按：“濮陽?！?/p>

“濮陽已失。”有人冷聲。

“濮陽這個點，本是兗州‘連氣’之樞。”郭嘉道，“它不是不能丟，而是必須丟。丟得越干凈，煞氣越盛；煞氣越盛，‘錘’越重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