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40章 龍氣凝滯，血色的煞（第3頁）

鼓聲穩(wěn)穩(wěn)走著。百姓先前的亂呼從四面收緊，化成了低聲的念誦。是“民誓”。沒有官吏帶，他們自己把誓詞一句一句念下去。有人念錯，但沒人笑。

念到“愿與城共生”的時候，月英在井圈上的手指微微一抖，像被這句話輕輕推了一下。她抬眼，看到不遠處那位抱孩子的婦人正一字一句地教孩子念，孩子奶聲奶氣，疊著鼓點，竟像合了拍。

紅線在井里又頓了頓，隨后像被一只手從背后推了一把，往下急奔，鉆進了新放的吞煞磚的暗紋里。

暗紋吞下去的不是血，是被血勾連起來的那口“煞氣”?！吧窔狻笔菤?，是怨，是黑影之手對城的惡念。它們在彎里彼此絞，耗了力，余下的被符線牽著，化作細細的一縷，向窯下的棄井走。棄井里早蓄著混了灰的冷水，閥一開，紅線被整條引了過去，像把毒蟲丟進鍋里，滋的一聲，不再出頭。

“好了。”月英吐出一口氣，額上細汗，手背上一道被磚邊劃出的血痕滲出紅來。

她抬手抹去，余光里見郭嘉的指關(guān)節(jié)蒼白，掌心按在胸口。他的唇角染了一絲極淺的紅，幾乎看不出來，卻是最真切的“煞”。

他借城以火，城卻也借了他一點血。他微微一笑，那笑像把刀沒入鞘，很輕，但內(nèi)里鋒利。

“把人帶上來。”郭嘉道，“讓他們看一看，‘煞’如何被吞。”

士卒押著兩名黑衣人上來，一個喉裂，已死，另一個便是巷里那名。那人被塞了口，眼神仍惡狠狠地盯著井。

他腳邊的布袋被倒開，滾出幾只密封的銅盒，盒口還沾著未干的紅。程昱命人撬開，一股腥甜撲面，盒里是兌好的假煞，另有幾卷黑紗，幾根細長的銅管，還有一枚小巧的火折子——細得不像戰(zhàn)地用的，倒像案頭玩物。

“他們的手法并不高明?！背剃诺?，“可惜用在人心上，便足夠惡毒?！?/p>

郭嘉看著那黑衣人，“誰給你的管子？誰教你把木牌插在薄縫里？”

黑衣人眼神一冷，吐了口血泡，含糊不清吐出兩個字，“井……鑰?！?/p>

“井鑰？”程昱挑眉，“哪個井？”

黑衣人笑出聲，舌尖傷口牽動，笑成痛哭，“你們竊龍，必有一井為心。鑰在你們手里，也在天上。北斗失一，天樞傾——”

他的話沒說完，突然倒地抽搐，嘴角冒出黑沫。有人驚呼“毒！”月英搶上前，捏住他下頜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毒不是舌下，是臂內(nèi)側(cè)布縫里埋了針。她咬牙甩手，把人推開。黑衣人身子僵住，眼神空了。

廣場上一靜。片刻后，官吏沉聲道：“繼續(xù)念誓?！?/p>

百姓便又念起來。鼓點不亂，香火不滅，井口的紅色退去，水面重新清亮，銅錢在上面輕輕晃，終于穩(wěn)穩(wěn)停在南位。紙鳶尾羽又揚起來，風轉(zhuǎn)“離”。

這天午后，曹操來了。

他在井廟前停馬，跳下，什么也沒說，先俯身看井。井水清得可以照人，井圈內(nèi)側(cè)新?lián)Q的兩塊磚色略深，紋線在水光下顯出柔和的光。

曹操右手撫井，左手扶住石匾，又撫平了那條被擠壓出的小裂。他站起身，目光落在那具已經(jīng)僵硬的黑衣人尸體上，神色冷。

“軍師，”他低聲道，“借煞破滯，今日見了。只是這煞若日日來，城承不承得??？”

郭嘉微微一躬，“不必日日。今日一來，足夠把‘殼’破七分。余下三分，我以人為‘楔’，以教為‘填’。立巡夜法，定井廟律，凡入城者先登記，家有壯者，輪入巡夜隊，以‘民誓’為籍，以鼓為號。再者，把城中空屋按里甲分，里正三名，甲長九人，白日管粥棚，夜間管鈴聲。把人心織成繩，繩多，‘煞’便找不到下口?！?/p>

曹操點頭，“可。”

“還有一件，要請主公準允?！惫无D(zhuǎn)首看著他，瞳孔深處一絲血光輕晃，“在城心下設(shè)‘爐膽’一隅，用來‘收煞’。旁人只當排水之井，實則為我們所用。若他日強敵壓境，我們可在‘爐膽’上開一線，借‘煞’入爐，以火回之。如此，城便不僅能守，還能戰(zhàn)?！?/p>

程昱聽得微變色，“你要把‘城’與‘陣’徹底縫死？”

“城與陣，本一體?！惫蔚?，“只是以何名呼之而已。”

曹操久久看他，忽道：“你今日咳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