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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8章 知音之辯（中）：你在對這片大地做什么？（第1頁）

第238章：知音之辯（中）：你在對這片大地做什么？

午后風轉東南，工地上的“工禮石”已刻完九條，只差最后一筆“以律終之”。石匠收了大鑿換小刀，細刻間，陽光落在石面上，像一條淺淺的水。地聽盤今日多半時辰都很安靜，白砂鋪得平，回環(huán)像一只乖順的貝殼臥在丹鼎旁。香聽盤的鹽層則時有細潮，三層起伏如呼吸，忽黏忽潤，像有人隔著風以極細的絲線輕輕撥弄。

太學博士領著十名新選“工士”來復課。博士執(zhí)卷而講《考工記·匠人》，講“立土圭”“正土位”，講到“九經(jīng)九緯”時忽停住，抬起眼：“汝等可知，‘經(jīng)’與‘緯’之所以成，不獨在度量之器，更在一城之心。城心若亂，尺必不直?！鄙倌陚凕c頭，黃月英在旁聽，不言，只把“青龍尺”輕輕靠在工簿板沿，讓尺影與午后的光疊成一條筆直的細線。

這時候，書案末尾站著的一個少年舉手：“先生，神工——我想問一個不合章法的話?！?/p>

“說?！辈┦奎c頭。

少年深吸一口氣：“你們在對這片大地做什么？”他字字清晰，卻帶著天真的不安，“昨日我回去，祖母說‘你們把地的喉管掐住了，它才哀’，我想反駁，又說不利索。我只是……不想我們在做的事，是叫地更疼。”

工棚一下子靜了一瞬。禮官放下手里的小簡，目光和緩地望向黃月英。

“我們，既不是掐，也不是奪?！秉S月英抬手，指尖在空中畫了一個極小的圓，“**是‘節(jié)’。**人病，有喘，有痙，有滯。喘者緩之，痙者疏之，滯者引之。我們給地的，只是三件事：**止痛、定律、正名。**止痛，是‘淚槽’；定律，是‘回環(huán)’；正名，是把‘妖瑞’寫成‘地息’。地是生生的東西，要的是有人會聽，會慢?！?/p>

她頓一下，目光不自覺落在丹鼎邊那一點紅心上：“我小時候從窯火里撿出一塊被燒裂的磚，把它浸在溫水里三日三夜，裂口自己合上了一半。不是我治好，是我不再逼它。我們對這片大地做的，首先是不再逼它?！?/p>

少年聽得發(fā)亮，正要再問，院外黑衣護衛(wèi)已經(jīng)快步而入，腕上鹽粉未曾抖凈：“報——北門、東門各一‘鹽盤’起極淺潮痕，形如半環(huán)，且不隨風偏。暗哨回訊：北市‘布行’‘祠’兩處均無動靜。”

郭嘉托著工禮石草稿，眼里一線笑意即刻收斂：“他開始‘不挪’了?！?/p>

“哪兒？”夏侯惇從木塔那頭大步過來，單眼里的光像刀鋒貼在鞘口。

“兩處‘不挪’，必有一條‘心線’?！秉S月英走到香聽盤前，低頭看那兩道半環(huán)的潮痕，第一層黏，第二層潤，第三層幾乎不可見，卻死死盯在北偏東，“他在風變時不挪香源，那就不是孤點，而是鼓骨與風廊的固連。北門半環(huán)的開口對北，東門半環(huán)的開口對西北——兩者一交，就鎖出一條線。”

“畫出來。”郭嘉取筆，提起。黃月英卻沒直接落筆，她把鹽盤旋了一分，再旋一分，確定了半環(huán)的開口方向，這才在工簿板上用極細的一筆由東門指向北門，折向更北：“河北岸蒹葭洲——第三曲水汊——舊塔臺基。這三處，連出‘不挪’之心?！?/p>

“舊塔臺基？”禮官皺眉，“那是昔日行旅祈安之所，塔廢已久?！?/p>

“越是有名義之地，越好藏‘名’。”郭嘉笑意不達眼底，“他借禮自重，我們借禮正名?！?/p>

太學博士卷軸一合，換了個問法：“他既‘不挪’，是要換什么？”

“換‘路’。”黃月英答，“昨夜他見我們不挪鹽，他今夜就要給我們看‘不挪鼓’：把鼓骨鎖在‘心線’上。鎖一次容易，鎖三次才敢開‘天鼓’?！覀兊米屗i到第三次?！?/p>

“如何盯第三次？”夏侯惇低聲。

“以**‘時差’?！秉S月英指向外場，“在四門、二市加設‘香聽盤’，再于宮墟、丹鼎、北坊各設‘風鈴刻’——鈴不取聲，取微振時間。三處鈴若同振，且鹽潮同形，同步差不出兩息，那就是心線在鳴**?！?/p>

“我去布點?！焙谝伦o衛(wèi)抱拳，轉身即行。

“等等?！倍Y官忽然道，“**請‘公開’。**如昨日一樣。把‘風鈴刻’掛在市口，叫百姓看見，也叫對手看見?！?/p>

“讓他知道我們在‘看路’，仍不得不走?！惫吸c頭，“善?！?/p>

安排未畢，北門方向傳來第一聲極低的嗡鳴——并非“哀”，也不是“梆”，是一種骨與草同振的長聲，輕得只像在耳后擦過。地聽盤白砂紋輕輕一顫，回環(huán)未亂。香聽盤上，第三層那道極難看見的潮痕像一縷極細的青煙，“一”樣地直，向北偏東。

“第一鎖?！秉S月英吐出兩個字，立刻壓下丹鼎邊的“鎮(zhèn)音石”，微微北移半指，“讓城不跟它走?！?/p>

太學博士帶著工士退半步，禮官目光如水，卻握緊了袖口。老匠張姓人從窯邊跑來，粗聲：“姑娘，火今兒個自己找上去了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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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讓它慢一寸。”黃月英頭也不回，“——**工棚改拍‘二四落’，全城‘?！€(wěn)—檢’只起‘?！?，不取‘檢’。**別給他第二層的拍?！?/p>

“喏！”絞車司短哨三聲，工地腳步齊齊收一線。

就在這時，北市方向傳來一個與清商不同的私語——鼓上指法。不是“咚”，是“嘖”，像有人用指腹輕擦鼓面。祠后小棚的清商小鼓纖皮一顫，無風而應，鼓面微起微伏，正好落在“二四”里最軟的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