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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天子之淚，鬼才之心（第2頁）

“安。”郭嘉低聲，像是對(duì)鐘說，也像對(duì)城說。

第二聲鐘起時(shí)，城東巷口多了三個(gè)人影。

其一肩背油布卷，其二懷里抱一個(gè)窄口木匣，其三手里握著一張沒有名字的票。票上的赭印新刻，邊上那處缺口極淺，像是“學(xué)舊”學(xué)得稍差。他們緩緩靠近廟前的文案處，眼睛看著地，不與人對(duì)。

荀彧抬目，指尖一點(diǎn)不曾離開筆鋒，他只“嗯”了一聲，像隨口應(yīng)了隊(duì)伍里一個(gè)孩子的問話：“再添一瓢。”

“路?！惫蔚谌蔚吐暋Ｋ麤]有看那三個(gè)人，他看粥棚。粥棚旁的梁上掛著赭印，印旁刻一個(gè)極小的“安”。那一筆收得極輕。

第二聲鐘尚未盡，鐘樓下的陰影里忽然冒出一絲細(xì)長(zhǎng)的尖嘯。尖嘯像蛇吐信，卻被鐘聲壓成一縷白煙。

荀彧袖口微動(dòng)，銀鈴仍不響。夏侯惇斧背已無聲落下，落在廟檐下的某只袖口。袖口抖了一下，一枚小小的銅片掉在地磚上，銅片背面返出一層淺白。鹽吃了潮。

“偏音自咬?！惫涡σ獾?。

“收?！毕暮類掳?，張遼的人如墻，前后一合，把那人攏住。那人并不驚惶，他似乎只是手上一軟，像終于明白“聲”落在誰手里。他被帶走，嘴唇輕輕動(dòng)了一下。我站在樓上，看見他吐出一個(gè)字：“空?！?/p>

“空票?！避鲝P端一頓，目光終于落在那三人手里的票上，“奉孝?！?/p>

“讓他來?！惫伟咽重?fù)在身后，“請(qǐng)‘贖命’的貴人說話?！?/p>

三人之中，持票的那位上前一小步。他臉上覆著寒灰，衣袖的棕繩打成宮里老式的絞法，眼神卻太“干凈”——干凈得沒有煙火氣，這是長(zhǎng)期不與柴米合味的人。他把票舉起：“鄴中友人，奉一票來贖河上頭戶。此票空，愿以兩處渡稅補(bǔ)?！?/p>

“‘補(bǔ)’字用得好。”郭嘉笑了一下，“但今日票印換了主，舊賬清一次，新賬從今日起記?！?/p>

持票者微微一怔：“那……贖？”

“贖得著?！惫晤h首，“贖你背后那只手的‘名’。”

那人眼里一閃，又沉下。他作揖：“不知將軍所指何人？”

“你?！避鲝畔鹿P，目光溫淡，“‘贖’是‘受’與‘貝’，你手里既無‘貝’，自然只好‘受’一次‘法’。”

夏侯惇斧背當(dāng)胸一橫，那人被張遼的人輕輕一攏，像被兩堵墻挾住。

他沒有掙，他只是側(cè)目看了看粥棚。粥棚前孩子又來了，抱柴，笑得露一口白牙。那笑很簡(jiǎn)單，簡(jiǎn)單到像一小團(tuán)火。

第三聲鐘適時(shí)撞響。

鐘聲將盡之際，城里另一個(gè)方向也響起了一串零散的銅聲。不是鐘，是反鈴的余黨作亂。銅聲偏半分，聽在心里像有人從背后拿指頭戳你的脊背。

荀彧袖中銀鈴仍不響，他只把那根白綿抵得更實(shí)。偏音撞在竹楔上，沿銀線倒流，敲在空心的木魚里，自己喑掉。

“完?！惫瓮鲁鲆蛔?，像給這座城按了一枚小小的“印”。

——（鴆·視覺）

第三聲鐘落時(shí)，我在樓上聞到了一絲清甜。不是粥的甜，是豆粉拌香的味道。

我把扇骨輕挑，挑開鐘腹內(nèi)一片薄薄的皮。皮后藏一支細(xì)管，細(xì)管里塞著豆粉。這是第二口“喉”的余尾，假意借鐘聲擴(kuò)散香氣，逼人心躁。我伸指將細(xì)管抽出，遞給自己。指尖染了微末的粉，甜掛在爪上。我在木梁上輕輕一擦，粉化在灰里，像一層細(xì)雪。

我俯瞰城。北面的火更遠(yuǎn)了，城心卻安。

粥棚旁，一位老兵把碗捧到嘴邊，手抖得厲害。有人在他背后托了一下。他回頭，眼睛里出了一層水。我沒看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