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來自亂?!避鲝馈?/p>
“來自遮在亂上的那層‘義’。”郭嘉把環(huán)推緊,“讓他看,義不是他的。‘孝’不是他的。”
夜色壓定。邳縣舊屯外,廟前點起了香。百姓站在外圈,遠遠看著押著人過的隊伍。他們沒有罵,也沒有笑。他們在看鼓拍在暮色里如何一點一點把人心拉直。
夏侯惇把“止多”兩字刻牌掛在前軍旗旁,風過,牌與旗一同作響。程昱登小臺,宣軍律,不增不減,字字簡。荀彧以一筆“清”收尾,把判牘按在石臺上,手背輕輕撫平最后一層褶。
“奉孝?!避鲝吐?,“你的‘天衣無縫’,今天縫住了第一處。”
“無縫不是不破。”郭嘉望著廟后的暗處,那里風門剛被重系,“是你知道縫在哪里,別人不知道。明日我們繼續(xù)走?!宓馈B成線,‘孝’要落成碑,‘活縫’還要關一關。徐州,不需血洗,只需把路洗凈?!?/p>
“主公的‘怒’呢?”夏侯惇一挑眉,“就叫他成了繩,纏住我們?”
“怒在刀上,繩在手里?!惫涡?,“一手熱,一手冷。手穩(wěn),刀才不亂舞?!?/p>
——
是夜,營心安。
月英坐在旗桿下,風門合上,紙鳶尾羽不擺。她把匣里取出一塊極薄的白絹,絹上描著今天走過的二十四處“清道點”。
她以銀針細縫,每縫完一處,鈴便在遠處輕輕答應。縫到最后一線,她收住針尖,抬頭看郭嘉。
郭嘉正從廟的影里走出,鶴氅上粘了細細的灰。
他把“清”字環(huán)在掌心揉了揉,像把冰碗捂熱。他咳了一聲,咳得很輕,像從井里起了一只小桶。他站在圖前,低聲道:“以道為經(jīng),以名為緯,以風為線,以孝為印?!バ臁?,當是‘織徐’?!彼D了頓,“織完,收刀?!?/p>
遠處,有人試圖在暗里再割一次風門,刀在布上停住,像被什么看不見的手捏住。他猝然覺著力不從心,轉身便走。走了兩步,聽見廟前鼓轉了一個細小的彎。
那彎不急不緩,像有人在他腦子里輕輕撥了一下。他回頭看那兩字:清道。兩字之間沒有縫,只有路。
天將破,東方一線剔亮。黑絨“孝”旗在灰光里立得筆直,廟前的香升起來,直直入天。夏侯惇提刀至郭嘉身側,刀鋒露出一指許的白,“軍師,縫好了?”
“縫好了?!惫伟循h(huán)往里推緊了最后一分,“元讓,記住你盔沿上的兩個字?!?/p>
“清道?!?/p>
“去?!?/p>
鼓拍從“營坐”換成“行軍”。全營起身,步子與心拍一處。
行走的“冰塊”從隊列間穿出,衣角不亂,眼神冷清。他冷得像縫衣時候的針,細而直,卻把一件粗布縫得貼身。沒人再覺得他只是“異類”。
他們知道,他是這一身甲這一支軍里藏著的“里縫”。有他,刀才不會走偏,旗才不會歪斜。
遠方,是更多要被縫住的風、被洗凈的路、要從亂里被拉出的一張臉。
鼓聲將至,香煙筆直。天衣已合,刀,在鞘口。下一陣風來,便當出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