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03章 龍脈勘探，鬼才的“診斷書”（第2頁）

“可用?！惫喂笆郑八奶幦∽C，皆沉火；一處取水，腥而帶銹；土樣三份，石樣兩份，皆封?！?/p>

曹操點頭，“好?！彼匆谎埒c囊間的器具，“本初之類若聞，必嘲笑吾等信‘妖術(shù)’。”

“所以我們要的是‘術(shù)’之外。”郭嘉笑意很淡，“明日四更，八盞燈——城四正、四隅——同時起，八位禮吏同時繪影。石刻匠對照燈影刻在青板上，連成圖譜?！稜a地圖》要一眼能看出火之‘沉’、影之‘墜’，按方位排布，拴在一塊板上，給太傅看?！?/p>

“他會看懂？”曹操挑眉。

“他不一定懂‘氣’，但他懂‘證據(jù)’?！惫沃币暡懿伲疤挡皇菈娜?，他信的東西只有一個字：‘正’。我們要把‘正’給他看——正當?shù)娜∽C、正當?shù)亩Y印、正當?shù)年愂觥Ｏ劝阉男姆€(wěn)住?！彼D了頓，“董司空那邊，愿墻今晚已立，暫時平穩(wěn)。明日早起，司隸去收愿書，擇三十封給太常?！?/p>

曹操沉吟一瞬，忽然輕笑：“你把禮、民、證排在了一條線上。”

“那條線的盡頭，是陛下。”郭嘉看向帷幕，“明日午后，請陛下先看民，再看證，再看禮?！?/p>

“準?！辈懿僬酒?，抬手把盔甲扣上，眼里掠過一線明火，“我去調(diào)兵給你護場。別讓某些‘執(zhí)念’把你的燈吹滅?！?/p>

……

天微白時，洛陽的八處燈位同時起火。城北北邙腳，城南平陰門、城東含嘉倉、城西洛水堤，各兩盞一列，由禮吏分別記錄。鴆分隊巡查，二十名兵卒拉繩作界，杜匠帶等匠人以石粉、青板作底，描影刻線。

東城含嘉倉遺址，廊道殘柱像支離的指骨。禮吏把燈置于殘柱陰面，火焰像昨日一般伏低。老匠杜把青板平放在地，由禮吏拿過角尺與量規(guī)。量規(guī)是神工所制，一端刻了圓弧角度，一端是微刻的刻分，能把燈影的“墜角”精準記錄。杜匠把影線對準中軸，慢慢轉(zhuǎn)盤，口中念：“三十七度，三十九度，四十一度……四十二停。”他的聲音里沒有驚奇，反而有種久病成醫(yī)的熟：“比北邙重?！?/p>

“記。”禮吏落筆。另一名匠在板的一角刻下：“東·倉·墜四十二”。

城西舊堤那一處，洛水邊隱約能聞到一股濕冷的氣。兵卒在泥里踩出印，泥印邊緣立刻滲出淡淡黑水。鴆蹲下用刀尖挑一絲泥，放在鼻端聞，不悅地皺眉：“銹里帶‘腥’，似血氣?！?/p>

“曾死人?！备S她的年輕兵卒面色發(fā)白。鴆淡淡抬眼掃他一眼，那目光把他緊張的呼吸“壓”了下去。她站起，朝禮吏點頭：“按規(guī)?！倍Y吏放燈、測角、描影。角度稍輕一些：“三十五。”

“水門輕，是腎衰?！兵c心里記下郭嘉昨夜說的話，轉(zhuǎn)身看向堤外廢棄的石碼頭。碼頭上刻著半截沒讀完的“洛”字，像一個被打斷的名字。

南城古井旁，來了許多流離的百姓。司隸按曹操令，拉出一條線，搭起“愿墻”。愿墻不過是幾塊粗糙木板拼接，上面挖了孔、穿了繩。某個老婦提著卷得發(fā)黃的布條，上書：“求我孫無疫。”她不識大字，只讓同隊一個逃難書生寫。書生寫到“疫”字時停了停，抬頭看那孩子一眼，才把字落下。又有一名斷臂的男子，用牙咬著筆桿，慢慢寫下：“求有飯，求不征?！币还P一頓，筆跡像石面上刻出來。木板上將將釘滿百姓的“求”，風過時，紙角齊齊翹了一線，猶如一面密密麻麻的旗。

董承的人從遠處來，見“愿墻”便皺眉，“擾民?！彼钟浅?，被司隸擋住。司隸躬身：“監(jiān)祀一職，日后若立，必以董司空為主。今日愿墻，為取‘民意’，非求名。”那人“哼”一聲，冷冷丟下一句：“三日后看你們?nèi)绾螆A?！北慊仡^走了。

午時將近，八處的角度都取完了。禮吏們背青板回行在，杜匠帶匠婦把影線用青粉加深，再以薄刃劃刻。八塊板拼在一處，就像把四正四隅的八扇小窗并列起來。每一扇窗里，火影都向下墜，只是角度有高有低。郭嘉負手站在板前，沉默良久。

“這像一張肺葉的片子?！避鲝獰o聲走到他身旁，低聲道，“西南略輕，東側(cè)墜重。若據(jù)此，城東倉脈病最深?！?/p>

“胃先壞，肺再病?！惫蜗崎_一頁草稿，指在上面滑了一下，“倉火沉，民求食，愿墻上求‘飯’者多，關(guān)關(guān)相扣?！彼D(zhuǎn)頭看荀彧，“文若，勞你壓一壓‘言官’?！?/p>

“允。”荀彧頷首，目光又落回青板，“此圖要起一個名。”

“《燼地圖》。”郭嘉淡淡道，“燼，是燒剩的，也是未散的?！?/p>

荀彧看他一眼，忽然笑了笑：“名得好?！?/p>

禮吏把土樣、石樣、水樣擺在案上，朱泥封口，印淚尚未干。郭嘉俯身，按序嗅、看、觸：土中有焦黑與紅銹摻雜，石片有龜裂紋，水有細微鐵屑在光下閃。禮吏把每項取樣處、方位、時辰附在旁邊。郭嘉用煤筆寫下：“土一沉，石一裂，水一腥，皆病?！?/p>

午后，漢獻帝按約至行在偏殿。跟來的不多，楊彪在、董承在，太常卿也在。曹操未多言，立在側(cè)，袖中手指只扣在掌心，像以此壓住心里的某種悸動。殿中陳了一張長案，案上從左至右：八板《燼地圖》、三罐土樣兩罐石樣一罐井水、愿墻選出的三十封愿書。

“陛下?！惫喂笆?，“臣以‘民’在先，以‘證’在次，以‘禮’為終。請陛下先看此三十書?！?/p>

漢獻帝走到愿書前。紙上盡是歪斜或工整的字，有的寫“求醫(yī)”，有的寫“求不役”，有的寫“求歸”，也有寫得極短的，只一字：“活”。他指尖在紙角上輕輕摸了一下，沒有多言，只把三十封全都拿起，放在袖中。楊彪的眉毛動了動，正要開口，太常卿先一步道：“民即社稷?！?/p>

郭嘉示意禮吏揭開青板。八塊板拼作一體，像一口將至的黑井。楊彪上前，瞇眼去看，視線從北邙到含嘉倉，從舊堤到古井，最后停在東邊那塊刻著“墜四十二”的板子上。他的手指伸出，落在數(shù)字旁，敲了一下，再敲一下。第二下之后，他收回手，掩去一些復(fù)雜的光。

“這是——”漢獻帝說到一半，忽停。他看得出火影之“墜”，卻也知道自己不懂其義。

郭嘉把一根細竹針橫在地圖上，輕輕一撥，八個刻度各有微小的錯位，整張圖像忽然活了，從“形”轉(zhuǎn)為“勢”。他用極少的字解釋：“火為陽。墜，陽衰。東墜最重，倉為谷胃，胃先壞。北墜次之，邙為陵，陵承哭。南墜亦重，井水腥帶銹，腎傷。西稍輕，洛水尚行。四方合勢：肺痰重，咳而無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