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日之用?!惫无D(zhuǎn)身,“明日有人會拿著它來‘贖命’?!?/p>
——(鴆·視覺)
事畢。我在堤下脫下蓑衣,擰水。
鹽在衣角結(jié)了一圈白。我用指甲輕輕刮掉,鹽屑落在泥上,被風(fēng)一吹,像一小片細(xì)雪。我把那枚黑色鐵牌遞給荀彧時(shí),指尖沾到一點(diǎn)粥香。姜的味道很淡,但在這樣的風(fēng)里,剛好。
我看了一眼廟門。門檐下掛了一串干草編的小風(fēng)鈴。鈴不響。它不用響。風(fēng)自己在說話。
我背上蓑衣,準(zhǔn)備回井下。經(jīng)過郭嘉身旁時(shí),他沒有看我。他在看渡籍。他用一種極輕的力,把一排舊字按平。按平了,字就不皺。字不皺,人便好看懂。
“骨頭丟過河了。”他不看我,卻像是在對我說。
“狗在水里,咬得更狠?!蔽逸p輕答,“可它上不了岸?!?/p>
“上不了岸,”他笑了一下,“它就會咬自己?!?/p>
我走開。風(fēng)從背后過來,像有人把手放在我肩上,推了我一把。
——
午后,天光透出一點(diǎn)薄薄的暖。
堤上的刻工收刀,荀彧收鈴,張遼收鎖板,典韋收鏈,夏侯惇收斧。
黑蓑頭戶被押著過堤時(shí),停了一瞬。他回頭看一眼河。他看見鎖板被收起,鐵鏈被卷走,馬尾被扯下,桅繩在風(fēng)里安靜。他又看見堤上新刻的印,邊緣有一處故意磨出來的缺。
缺像舊印。他的眼里有一線恨,又有一線服。他不說話。他知道,從今天起,河是別人的。
郭嘉把最后一頁渡籍交給荀彧,轉(zhuǎn)身看向北。北邊的城像一只臥著的獸,背上的毛逆著風(fēng)。他的肩在風(fēng)里輕輕一動,像把一條線從心里抽出來。他說:“走吧?;貜R里,看一眼粥有沒有涼。”
荀彧“嗯”了一聲。他把鈴塞回白綿,袖口一整,步子很輕。
夏侯惇在他身后咧了咧嘴:“荀君今日這鈴,響得好聽?!?/p>
“明天更好聽?!避鲝y得地笑了一下。他的笑很淺,像粥面上那層薄薄的油。
廟門內(nèi)傳出幾聲低低的咳。
典韋下意識想抬頭,被郭嘉用眼神按住。按住,不是壓。是一種讓人愿意聽的“輕”。典韋把手按在鏈上,鏈涼。他的眼睛里有火。
他把那火壓下去,像把一盞燈的蓋輕輕按好。黃河依舊向東。風(fēng)里不再有“喳”的聲,只有水拍岸的“叩”。
那“叩”像在問路。路已經(jīng)換了。黑手被斬,刀柄在別人手里。天邊有白鳥掠過。它比清晨飛得更低一些。它仍舊是過客。
只是今天,它掠過的水面,少了一層油,多了一線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