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21章 陳二的決斷，飛渡黃河的餓狼（第4頁）

高龍沒有看旗，他看水背后的泥。他把并舟的“鉤”換位，把第二道“鉤”咬住另一塊隱在草根的濕石。他的身形在矮草里低到幾乎與地面貼合，像一條伏著的狼。

陷陣營先展開一個小小的弧，弧不是對著曹軍，而是對著風(fēng)。風(fēng)被這道弧切了一下，變得順服。高龍的嘴角一動——可以渡飛騎了。

張慶的馬鼻踏上濕石。他沒有等傳令。他的骨頭本能地往岸上伸。他把戟向上一挑，戟梢在夜色里輕輕劃過一縷白霧，像有人在黑紙上挑開一個針眼。那針眼里，風(fēng)朝他涌來。他笑了，一抖韁，馬身騰起一寸——

這一寸，是他從少年起一遍一遍得來的“快”。陳二在后面看見這一寸，眼里有光。那光不是信任，是一種更冷的計算：——“膽，在此?！?/p>

飛騎的第一排踏上岸，第二排緊隨。皮囊船被拋在身后，像一枚枚空了水的皮。它們在岸邊擠靠著，互相摩擦，發(fā)出像人低聲喘息的聲音。

第三排時，河面忽起一陣橫風(fēng)，橫風(fēng)硬得像刀背，拍在飛騎的馬鼻上。

有人險些落水。張慶一聲短促的“叱”，那人把腳后跟猛地一扣，馬頸一彎，竟硬生生貼著風(fēng)過了那一寸。并州人的“快”，用在此處，像把刀在風(fēng)里走了一遭。

陳二的袖口慢慢松了一分。他沒有笑。他知道，最難的不是“渡”，而是“渡后”。“渡后不取村不點(diǎn)火，只取旗，只殺旗?！彼谛睦镉职堰@兩句話咬了一遍。他抬手，輕觸唇角，像要把夜里的潮氣都抹去。

“公臺?！眰髁羁觳浇?，“北岸第二旗亦穩(wěn)?！?/p>

“很好。”陳二道，“第三旗，插在背風(fēng)處，離河三十步?！獙④?，登岸之時，請回首看我一眼?！?/p>

張慶的馬已經(jīng)完全上岸。他回頭，隔著一河的風(fēng)，隔著夜里散不開的冷，他看見陳二那張被油燈照出棱角的臉。

那臉像一塊硯，穩(wěn)，冷，能磨出最細(xì)的墨。他大笑，聲音在河面上抖了一抖，又被風(fēng)壓平：“公臺，待我拿下兗州，你當(dāng)為我第一謀主！”

陳二躬身一拜，眼底卻有一閃，連他自己也未覺的——不安。

——

（女角·鴆）

我聽見那聲笑。笑聲很遠(yuǎn)，卻像貼在耳后。那是一種“快”的笑，笑到讓人牙床發(fā)麻。我把燈柄握緊，掌心那枚魚鱗片被汗水貼住，像一條細(xì)小的冷蛇。

我沒有扣第二下。我把燈放在腳邊，讓它照我的鞋面。鞋面發(fā)亮，我的心不亮。

上游傳來極淺的一聲“卻”。那是張遼的鈴在袖里撞了一下腕骨。只有懂的人聽得見。我知道，他已經(jīng)把“墻”挪好了，把“度”量好了。我們?nèi)匀徊怀鍪?。我們讓對岸的“快”，自己走到“度”里去?/p>

河風(fēng)更冷了。我向后退一步。

葦影把我的膝蓋一包，像有人要把我按坐。我順勢坐下。坐著，才不亂。

坐穩(wěn)，再走。我的眼睛在夜里慢慢地?zé)崞饋?。不是哭，是血在往眼里頂。那血不是為他們，是為我們。因?yàn)槲抑?，今晚的“快”，并不危險，危險的是它后面那一口“勇”。

勇，不在河里。勇，在我們家里。

——

東岸，曹營。

廟前的木牌被風(fēng)舔了一層光，字仍穩(wěn)。

荀彧在“影照法”的牌下蹙眉，看了一眼夜色的方向。他沒有問“渡否”，他只讓人把“病棚”的姜再添一鍋，把照影柜的銅衡輕輕擦了一遍。有人來報：“徐州軍疑沿北岸小道南下，未入村，未燒屋，只換旗。”

“只換旗?！避鲝獜?fù)述，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，“他在割‘膽’。”

程昱笑意如刀鋒一側(cè)：“讓他割?！彼D(zhuǎn)身進(jìn)帳，翻開竹牌，把“豪右可用、不可任”的那一列又描深了一筆。他要在“法”的邊上再添一條“度”的線，把今晚的“快”納進(jìn)明日的“穩(wěn)”里。

滿寵站在問名亭側(cè)，盯著“押不過夜”的三字。他的手背青筋起，又落。他對兵士說：“坐?！北裤读讼?，真就坐下來。坐著，才不亂。坐穩(wěn)，再走。這句話像被誰用針一下一下地縫到了曹營的每一塊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