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94章 “演員”就位，死亡峽谷（第2頁）

曹操只道一聲“可”。程昱在旁笑，笑意冷：“奉孝，這是‘活阱’?！?/p>

“是?！惫慰聪蛱焐?，“阱里有草、有水、有光，不傷眼。人愿意自己走進(jìn)去?！?/p>

——

伊闕道口，風(fēng)從山背面拐下，吹皺了黃昏。兩側(cè)巖壁像磨過的鐵皮，冷光淺淺。谷底伊水收了夏末的急，像一條安靜的墨線，繞過石灘，把路分成兩半。

護(hù)運隊先到。葛三喉把竹笛在掌心里拍了拍，節(jié)拍從人群里波浪一樣傳下去。隊伍減速，牛車沿著靠山的一側(cè)緩緩進(jìn)峽。他一抬手，兩名挑夫各點了一處不起眼的石縫，把事先塞進(jìn)去的麻繩拉出半寸，繩頭是小小的絨球，灰色，與巖色無異。

“記住，不拽?！备鹑磬洁?，“拽，是摔人。我們不摔人，我們只‘拉開’?！?/p>

他身后那兩輛空牛車，是“戲偶”。簾下無物，簾上有字，字是“詔運”。真正要緊的，是隨隊老吏肚兜里的一枚牙牌——一寸半寬，刻著“許都太倉”。這玩意兒看著不起眼，卻能讓沿途所有縣倉把糧和藥立刻撥出來。牙牌不沾血就能割肉，這是“律”的牙。

不多時，清議四人趕上來了。儒冠為首的那個，扇骨輕敲馬鞍，開口便是“東郊民力疲，路上擾民輒不赦”之類的話頭。他的聲音并不高，卻有一種“自帶天平”的穩(wěn)，仿佛一句“民力疲”，立刻就能把誰壓輕兩分。

葛三喉沒有搭理他。他不說話，只將隊形再拉直，給四位清議讓出一條并行的小道：“幾位老爺，前頭就是‘谷口棚’，有茶有水，您講。我們挑擔(dān)的，只管走?！?/p>

再后頭，黃巾余孽吊得更近了。陳四眼睛盯著那兩輛空牛車，心里打鼓：不對，這車太輕。他正要讓人分去一半到山腰去試探，前頭“谷口棚”已經(jīng)在風(fēng)里晃動起來。

那棚不過是一架粗木，搭在道旁。棚下已經(jīng)坐了幾個人，穿粗布衣，手拿木碗，像剛從田里出來的農(nóng)。旁邊立了一塊木牌，上書“借問水深淺”。牌很舊，像從別處搬來。正中有一只碗，碗里壓著一枚銅錢。

清議四人一見這牌，立刻精神一振。為首那人翻扇，笑道：“妙，妙極。百姓借問水深淺，正好講‘興修與治安’?！彼T下馬，端起那只碗，對著周圍的“百姓”開講。他講得極好，句句不沾灰，字字落在“德”的線上。圍觀的人越聚越多，葛三喉一抬手，挑夫自覺把隊形拉成弧，讓出“講臺”。整個峽口，像一座臨時的露天議事廳。

這就是郭嘉要的“外景”。他要讓“清議”站在百姓中間講“仁政”，讓“黃巾”在旁邊看到百姓愿意聽，讓“護(hù)運”從旁邊慢慢通過。他要讓人看見“禮”的效力，而不是“刀”的威能。等看夠了，才給他們看“律”。

峽里風(fēng)聲一變。鴆已經(jīng)進(jìn)了谷。他與幾名夜行人脫了斗篷，手里多了幾根似乎用來挑擔(dān)的竹竿。竹竿頂端包著麻。麻里，是油。他們在人群最外圈踱步，把竹竿挑在肩上，像挑著豆腐，輕輕撞一下，油香就像飯香一樣散開。香不毒，不讓人暈，只讓人餓。

“餓，就會走?！兵c心里記下一句。他在人群里穿過，悄悄摸到了陳四身后?！翱磯蛄嗣?？”他壓低嗓子，“該走了，跟著‘詔運’走，把’清議’讓在百姓里，別動。動了，他們反咬你‘驚駕’?！?/p>

陳四皺了皺眉，還是點了點頭。他不知道跟著這個聲音走，會走到哪兒。他只知道，這聲音昨夜把他從火里拽出來，沒有讓他燒了自家炕。

——

峽谷最窄處，只有五騎并肩的寬。兩側(cè)巖壁在傍晚的光里泛著青。護(hù)運隊在這兒把隊形換成“一長蛇”：兩輛空車在中，老吏夾中間，葛三喉在尾。清議的“講臺”在峽口，未入峽。黃巾的眼線被油香牽著，跟在隊后。更遠(yuǎn)處，還有幾雙眼睛，或許屬袁氏暗探，或許是“清議”的“清客”，他們戴著寬沿斗笠，目不斜視，卻把一切讀進(jìn)眼底。

“現(xiàn)在。”郭嘉在城頭看著砂盤，把一枚小銅釘輕輕往前推。砂盤上，峽道那條線的中段，釘影與另一枚釘影接上。接點寫著兩個字：谷門。

谷門不是關(guān)隘，是“位”。人站在位上，自己就會矜；矜了，就會慢；慢了，就會亂不了。

葛三喉在“位”上吹了一聲短促的笛。挑夫們應(yīng)聲把兩根麻繩往外一拽，只拽一寸。兩側(cè)巖隙里藏著的布幔緩緩垂下，像峽壁忽然生出兩條更深的影。布幔不是為了擋人，是為了“把聲音收住”。峽谷的回聲被幔子吃掉一半，余下那一半像被低頭的獸馴服。人群的噪漸小，腳步歸齊。老吏從懷里摸出牙牌，朝隨行的縣吏亮了亮，縣吏躬身，騎快馬先行，去前面“借糧借藥”。

“清議”的聲音從谷口飄來，如同毫發(fā)無傷的雪，落在布幔的這一側(cè)，就化了。陳四忽然意識到：自己賭不贏這種聲音。他們的刀，斬不動“禮”。

谷中風(fēng)忽暗了一層。阿芷騎著一匹小駑馬，沿著谷底伊水的石灘緩緩前行。她沒有靠近護(hù)運隊，她只看石縫里的苔和水痕。她在找“失序”的跡象：馬蹄印的交疊、呼吸的錯亂、目光的漂移。她在判斷“刀會不會要出鞘”。

“有人在石上撒了灰。”她忽道，“灰里有細(xì)砂，腳一踩會滑?！?/p>

“誰的？”隨行小吏把聲音壓得很低。

“看腳印，像是偽裝的‘清客’?！卑④粕焓謴陌芭缘牟寄依锾统鲆淮榉?，摻在水里，潑到石上。粉遇水就粘，把灰砂暫時“封”住?！胺庖淮?，夠一刻鐘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