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謝?!笔拐叩吐?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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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中之后,尚書臺三間草屋外的木牌下起了隊。吏、戶、兵三字粗而直。御史臺的小案多了一冊新簿,寫“辯案”。凡今日“辯席”所辯,逐條記載,末頁用朱筆寫上:“以事勝辯”。監(jiān)祀使府貼出第三紙榜:“講正之席常開。凡愿講者,先向‘愿墻’前一拜,再講?!?/p>
太常卿在禮法“試風試水條”末尾添一條小字:“凡器入城,先問‘所向’,再問‘所用’,再問‘所依’。三問畢,方可鳴?!边@條被人笑稱“問鐘三書”,寫得平常,卻像一道看不見的欄桿,把風與聲隔在外面。
傍暮,鴆自南渠歸,送來新的夜報:“墜角三十二,水清。護帛升一寸后,風被逼向西。井欄加高,孩童取水不再踮腳。”她把尚方燈放在郭嘉案邊,燈芯上的“安”字環(huán)被風吹得有一點灰,她換了一條新的,再套上去,火立刻直了一線。
“君侯的‘鐘’,御史臺如何?”曹操問。
“封,寫‘北來鐵粉’四字,押往庫側(cè)?!倍欣渎?,“我加了一句:‘鐘不納’?!?/p>
“好。”曹操笑,“我在詔令里也加一句:‘不許敲鐘于風口。違者軍法?!?/p>
荀彧持一封信入內(nèi),笑意明亮:“太學送了回帖,說愿以‘許都行在告’為本,開‘臨時講席’,每日讀‘三不三先三謹’,以救紙上談兵之病。”
楊彪站在槐下,靜靜看著這一切。他忽然嘆道:“軍師的‘書’,像針。針下去,痛一瞬,氣順一晚?!?/p>
郭嘉合上《診斷書》,把“與冀州袁公書”的副本夾了進去。在“北來條”的末尾,他又添了兩句小字:“以燈護風,以書護心。”他停了一息,又添:“以‘安’護人?!?/p>
漢獻帝夜里再次到“愿墻”。他看見今天多了一行小小的字,寫在“求一路安”下面:“求別敲鐘”。他笑了笑,把往日那層陰影里的一縷寒氣吐出去,對司隸道:“明日起,‘辯席’前先發(fā)兩碗粥?!?/p>
“遵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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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,送信的隊伍出了洛陽舊堤,沿洛水而行。前頭一騎舉著一盞公燈,燈外的“安”字被風吹得時明時暗,卻不滅。中間一輛小車載著“實錄匣”,旁壓白玉“安”的拓印。最后兩名兵卒駕著粥車,鍋里裝的不是粥,是新熬好的“藥湯”,以備路上有人寒疾。
鴆騎在隊伍左側(cè),指尖搭著尚方燈的燈環(huán)。她回首看了一眼行在的方向。那里燈火次第,像一圈小小的星河在焦土上靜靜地流。她再轉(zhuǎn)頭向北,看見風從河上過來,仍帶一絲淡淡的甜膩,卻被水汽壓住了鋒。
“去吧?!惫卧诔穷^低聲,“讓‘書’先到,他的‘檄’自然沒了味?!彼戳税葱乜?,輕咳兩聲,把咳壓回去。白玉“安”在腰間輕輕撞了一下燈沿,發(fā)出兩聲很輕的“篤”。他笑了一笑,回身對曹操道,“主公,明晨再測八燈。我賭南位會起一度?!?/p>
“賭什么?”曹操問。
“賭冀州的臉,”郭嘉淡淡,“會薄一層。”
曹操大笑,抬手拍了拍他的肩:“那我賭百姓的碗,會滿一圈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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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官后來寫:是日,軍師以一“書”應北來之“檄”,唇槍舌劍不動聲色。書用四節(jié),先禮后民,復證歸法。愿墻之下設“辯席”,講正之臺座旁擺粥與水。人聞味而后聽言,言盡而后講理。冀州使者服書。
這段文字刻在竹簡上,字不工卻真。簡末另有小注一行,是當天夜里某個值守的御史添的:“心無驚,火自直?!彼麑懲赀@行,把筆放在案上,揉了揉眼。窗外的風從簾縫里穿過,燈在“安”字下頭,一直直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