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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天時(shí)地利，大河為弓（第3頁）

閘匠同時(shí)拉動繩索。外河上游第一閘半闔，水頭在閘面上起了一朵并不夸張的花；東引河第二閘掛鉤落下，金屬“?！钡囊宦?，小閘門乖順地偏開一個(gè)角度；西泗渠第三閘僅僅撬出一指水位，像慢慢吐出的一口氣。整個(gè)城的地下輕輕顫了一下，極淺，像一頭沉睡的獸翻了個(gè)身。

市口忽有兩陣銅鈸聲，短促，是城中“退”的暗號。

并州騎正趕著從右廨旁折出，隊(duì)列整齊，退得很快——快到高順心里都滿意。

就在此刻，北市井沿“咕”的一聲低吼，一股青黑的水柱從井口猛然噴出，濺得井沿的濕光跳了一跳；緊接著，巷底另一口小井也“咯”的一聲，水沿著石縫涌出，順著鵝卵石飛快鋪開。

“井爆水！”有人驚叫。

陳宮的指尖猛地一緊，馬鞍上的革發(fā)出一聲“吱”。他立刻抬手：“回！避井——”話未落，廨后墻根又涌出一道更細(xì)的水線，貼著墻面往前竄，像蛇。

就在水將路抹平的一瞬，城樓上有人拋下一蓬粉白的灰，隨即又是一捧豆糠——灰先落眼，豆糠后吃水，地皮“唧”的一聲，像被人按死。

赤兔前蹄一蹬，鐵蹄在濕糠上劃出刺耳的滑響，呂布身體前傾，戟尾往地上一拄，人沒有失衡；只是他眼角壓出一條極細(xì)的冷紋。

“有器械！”高順喝，“護(hù)眼——列楯！”

豆糠迅速吸水成漿，鵝卵石之間的縫隙被黏住。

井口再噴一股水，這一次微帶著土腥與鹽澀。并州騎軍靴陷入半寸，赤兔后蹄一踏，濺起的漿糊糊住了馬膝，速度被拖了一線。這一線，足夠讓暗巷盡頭的重弩“咔”的一聲上弦。

“放！”

第一排弩矢齊出，矢尾嗡作一片，像一陣被拉滿的風(fēng)。

并州騎用楯一遮，前三矢被擋，第四矢卻鉆過井繩與馬頸間的縫，狠狠釘進(jìn)后排士卒的小腿。人未倒，隊(duì)形卻皺了一褶。

“再放——二拍半節(jié)奏！”城上鼓點(diǎn)落下，重弩不急不緩，正好與井噴的水頭錯(cuò)開半息——水聲起時(shí)弩息，水聲落時(shí)弩鳴，每一次鳴都打在人腿最難提起的那一剎。

“撤——列縱！”陳宮沉聲。縱列比橫列更能破水，但也更容易在狹巷里被濺開的“灰糠”黏住腳根。他一邊退，一邊死盯兩側(cè)高墻——他在找“破綻”，哪怕是一截沒抹灰的磚縫。他找到了，果然在巷右一段舊墻下有一塊碎磚未填。他揚(yáng)下頜：“從那處抬墻——扛進(jìn)！”

兩名親隨同時(shí)上去，將楯當(dāng)作撬杠，身子一發(fā)力，舊墻竟被撬開一個(gè)窄口。

“溫侯！”陳宮抬聲，“此處可折！”

呂布一戟挑開前排亂箭，回馬半步，赤兔前蹄在濕糠上“咯”的一聲，卻穩(wěn)住。他眸子發(fā)亮，不是怒，是被激起的戰(zhàn)興奮。他一聲短喝，整隊(duì)從那處窄口硬擠出去，像大魚從網(wǎng)眼躥出。

“退——”高順斷然，“留后三十！”

后列三十人反身立楯，楯面斜擋，承著弩矢與水。井口的水噴了一陣，忽又低了半寸，卻更急，像被人輕輕扯了一下弦。

“他們在‘掣弦’。”陳宮咬牙，“狐的鼻子告訴我：這水不是天要的，是人拉的?！?/p>

他抬眼，目光穿過水汽，看向城樓陰影——那里站著一個(gè)披淺色氅衣的人，不動，像一枚按在棋盤上的釘。

那人沒有笑，只有眼底極淡的一點(diǎn)亮，像深水里的磷。

“奉孝?！标悓m在心里吐出兩個(gè)字，像是在牙縫里壓住一團(tuán)火，“好狠?！?/p>

——

鼓臺上，荀彧鈴聲第二記，清而短。

“上游第一閘再闔一寸；二閘掛鉤取位，預(yù)備落；三閘止?！惫瓮伦秩玑?，“水勢不可大——‘箭’要穿，不要淹。記住，我們要他‘退’，不是要他‘死’。”

許褚看向他：“軍師，何故留？”

“狼要學(xué)記憶?！惫蔚溃疤?，他只記恨；恨讓人更慎。今天，只許他記‘渴’，記‘滑’，記‘怕井’，記‘夾道難行’。明日，他才會自己去找‘更近、更開闊’的水。那水，不在這座城里?！?/p>

“城外？”荀彧眼神一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