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贖,”陸?zhàn)?,“一千一百二十緡?!?/p>
“凈返之比,”衛(wèi)崢抬眼,“八比二。”
“搖,”陸?zhàn)⒀a,“四十七緡,未發(fā)?!?/p>
帳內靜。荀彧在一旁,筆落紙面。郭嘉伸手按了按胸口,咳意壓住。他看這幾行字,把“回”的一欄用淡墨挑了一線,又把“搖”字圈了一圈,“搖,設椅。”
“椅?”荀彧問。
“問名亭旁添兩張椅?!惫屋p聲,“‘搖’的人,坐一會。坐著,才不亂。坐穩(wěn),再記名?!?/p>
程昱笑,“奉孝連椅也管?!?/p>
“我們管的是‘穩(wěn)’?!惫慰此?,“穩(wěn)不是把人釘住,是給他一把可以坐的椅?!怨ごc,賑的是‘穩(wěn)’?!?/p>
曹操入帳,素衣未更。他掃一眼賬,目光停在“搖”字上。片刻,他點了點頭,“再添姜。夜里寒?!?/p>
荀彧應諾。曹操又看向郭嘉,“錦囊有幾件?”
“今日一件?!惫蔚?,“明后三件?!彼D了一頓,“先以工,后以市,再以學,末以法?!劝讶诵姆€(wěn)住,再把手穩(wěn)住,再把眼穩(wěn)住,最后才把腳穩(wěn)住。”
曹操笑意不熱,卻真。他抬手按在沙盤邊,“你熬火,我添柴。”
帳外微雨至。鼓聲遠遠,夯杵與鼓拍合拍。廟橋心兩字在雨里更沉。羅盤匣未開。
郭嘉不看。他把錦囊重新系好,放回案角。錦囊不大,卻壓住一角“許都營造圖”。圖上的中軸線像一枚長針。針要在夜里也穩(wěn)。
(暗影視覺·鴆)
第二夜,我去“廟工”的鼓旁坐一會。
我把笛含在唇邊,笛不響。我聽人拍,一二三四,從四回一。王家侄子抬頭看了我一眼,又低下。他不問“錢”,他問“規(guī)”。我把“規(guī)”寫在墻上,他便照著做。手穩(wěn),目穩(wěn),心穩(wěn)。
夜里,“云來”樓后的暗河沒有起波。水皮上有一條細線,是盞票在水下走。我沒有追??斓娜藭臁?斓娜私裢硐肱軆商?。跑到第二趟,腳就亂。腳一亂,他會先去問名亭坐一會。
我轉身去倉工的棚。陸?zhàn)]走。他在燈下把“贖回”的一欄挪細。他的手曾在“快”里活,如今在“慢”里穩(wěn)。燈照著他的指腹,鹽星薄薄的。薄,不是沒了,是不再刺。他抬頭看我,“姑娘,‘以工代賑’,賑的是‘飽’嗎?”
“賑的是‘名’?!蔽艺f,“飽會散,名會回。”
他愣了一下,笑了。那笑比藥暖。
“以工代賑”的第二日,“病棚”先熱。姜湯換大鍋。鹽水加一盆。廟橋東側多了兩張椅。椅不高,木紋很直。問名亭的吏指了指,“搖”的人坐著。坐過再寫。
有人坐著流淚。有人坐著閉目。有人坐著,看橋。橋上的石紋穩(wěn),他的心也慢慢穩(wěn)。
五工的旗在風里各自立著。渠工的“止言快”掛得更正。橋工的“緩”標又挪了半寸。
路工的白旗多了一條小小的橫筆,那是孩子的手畫的。孩子在棚邊學拍,拍得又準又慢。倉工的黃旗下,鏡燈照著“安印”的短收筆。廟工的朱旗里,鼓拍穩(wěn)。
“白帛記”的“茶”未撤。對面涼茶價還在。他們改了“話術”,不言毒,不言害,只說“快利”。話不重,像一根極細的毛飄在水面上。有人去喝,更多的人把姜湯端在手里,看著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