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借去。”她把火鉗提起半寸。他入門,半寸里露出一個袖口的牙。牙很新。
假賬一撒,口來了??谝?。咬了就露齒。露齒就斷。斷齒的事,不用今日做。今日做的是讓對方以為他咬著的不是泥,是肉。
【壽命:06:22:41】
【因:借口(微),營心穩(wěn)(中)】
【窗口:夜半前后】
夜半之前,營里沒有再起大動。押運按點交接,三口封得緊。鼓聲穩(wěn)。旗不卷。酒不流。諸將各行其職,面上不帶喜。嘴角都收著。這是軍的臉。
**巳時預(yù)言,巳時兌現(xiàn)。**過了未時,諸將心里的弦沒有松。他們一夜前剛被鏡照過,今日又在塵里把鏡上的灰擦掉了一層。鏡還是鏡。臉是臉。鏡不白立。臉不丟。
三更過后,風忽然壓低?;匾舢Y“嗡”的一聲,比午時更悶。
劉緒豎起指:“東三?!彼麕藵摰綁Ω?,果然捉到一個貼墻摸索的小賊。小賊手上帶鹽霜,袖口有火絨。身份不必問。他們又想“補差”。
李典不動聲色,一刀隔喉。血在夜里被風帶走,連腥都沒留下。
天將明,鼓復(fù)正。旗上的縫線在晨光里發(fā)出細細的光。押運車輪在虛枕上過最后一截泥,留下淺淺的車轍。那是臉在地上走過留下的線,能看見,不粗,不亂。
“勝?!辈苋释鲁鲆豢跉?。他看著郭嘉,目光不再防,只剩認。他這個人天生不多話,認了就認,不認就不認。他點頭。
“預(yù)言成真?!毕暮類盏度肭?,刀在鞘里發(fā)出一聲像嘆息的輕響。他單目一瞇,嘴角也跟著壓了一線,“奉孝,日后我要看你怎么‘不丟臉’到最后?!?/p>
“活著,就‘不丟臉’。”郭嘉說。話出口,他自己也聽見了胸腔里那點隱隱的笑。不是得意,是放下了一半的緊。
阿照在他身后“嗯”了一聲。她抱著空盆,盆里沒有血水。她今天的手沒有抖。她把火鉗靠在門邊,鉗嘴閉合得很緊,像咬住了一個看不見的字。
【壽命:06:33:07】
【天道排斥:降(?。?/p>
【名:奉孝(固);位:軍中客策(臨時)】
【注:門再開一指】
晨光終于攀上旗角。旗面“啪”的一聲,像給這三日畫了一個不花哨的句號。句號不大,卻能讓一段話站穩(wěn)。
郭嘉抬頭,看著那一線暖。他沒有喜形于色。他把那一點暖按回心里,像把一塊炭按進爐底。炭要慢慢燒,火才長久。他向內(nèi)帳方向拱手,心里只留一句話——
——今日不丟臉,明日再不丟臉。
門后,是更深的風。風里有更大的刀,更急的火,更厚的泥。
他把腳抬起,踩在昨夜埋過甕的那塊磚上,磚仍矮半指。他記住了這半指。
人活著,就是記住這許多半指,然后在該抬刀的時候抬,在該止一息的時候止。
預(yù)言成真,不是神,亦不是怪。是“看見”,是“做到”。
看見半寸,做到半寸。半寸半寸,把命換成路。路走到哪一步,得看風,也得看人。風今天順了一線,人也順了一線。
門開了一指,再開,就看明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