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一驗,一月一修。”
碑立在“止馬柱”的另一側(cè),凡入城者,必見。
夏侯惇看了一眼,只道:“短,好?!彼f好不是因為字寫得漂亮,是因為短。短才記得住。
程昱在旁沒說話,指尖輕輕敲了一下碑背。他喜歡這種不動聲色的“壓”,壓在那兒,不嚇人,卻沉。
午時,石會第二項開,名“路”。路不是光滑的是非,是被石枕一塊塊連起來的決心。
郭嘉用紅朱在環(huán)街上點出三處“慢角”。慢角下壓了不同形制的石,有圓,有方,有長條。他對工正說:“角不慢,車就快;車快,人就碎。角慢了,人就會看腳下,看到‘回’字,心也慢?!惫ふ鞍ァ钡囊宦?,轉(zhuǎn)頭就去換。
傍晚,天邊一段紅像火。
蔡文姬坐在橋頭石上,端起琴,輕按三聲,停;五聲,停;七聲,停。她把前夜那一刻的急與險全都折進(jìn)停里。弦在指下呼吸,石在琴下呼吸。
尾聲落時,郭嘉從橋下的暗影里走上來,肩上帶了兩點潮。他停在她前,低聲道:“石骨立住了。下次來的是人?!?/p>
她點頭:“人比水難?!?/p>
“難在心?!彼Γ茌p,“可我們有‘慢角’。”
她也笑。風(fēng)過橋,橋下的水從臥枕旁繞過,一聲“嗯”,像答應(yīng)。
夜里,天工司發(fā)第三道石令:兩處“丁壩”各加一枚“石鼓”。鼓非鼓,是空心石,水撞進(jìn)孔里,鼓壁震,遠(yuǎn)處可聞。兩處石鼓并列,間隔不等。
誰聽得出差別,誰就是懂“水”的人。懂水的人,最值得用在“喉”口。
令出后,里正們開始辯“鼓聲”,孩子們湊在一起比誰聽得準(zhǔn)。
有人笑說這是兒戲,程昱沒理。他知道,秩序要從“喜歡”里學(xué);喜歡了,才肯記;記久了,才肯護(hù)。石鼓不過是石在教人,教出來的,才算真本事。
曹操第三天又來,穿了一件普通的夾衣,悄悄看了石鼓一回,笑著對郭嘉道:“石會、鼓聲、慢角、暗喉、止馬、訴箱……你們把一座城弄成一件器物,神鬼之工?!?/p>
“神鬼之工,從石頭開始?!惫位囟Y,“從看得見的,慢慢把看不見的請出來。”
“你這人?!辈懿傩Γ翱跉庠絹碓较駛€匠?!?/p>
“匠能成國?!背剃诺亟恿艘痪?。
這句話落地時,城心的燈一點點亮,井上掛著今日新刻的令簽,蛇眼里那點光在風(fēng)里穩(wěn)穩(wěn)立著。
遠(yuǎn)處傳來石鼓一輕一重兩聲“咚”,像兩顆心,一顆是城的,一顆是人的。兩顆心隔著水互相承認(rèn)了一下,便都安靜。
夜更深,郭嘉走回天工司,收起案上的“石賬”。他把“洛陽—兗州”的那條細(xì)線又在心里摸了一遍。
線不熱,不冷,像石面上的一層薄溫。他把目光從線移開,看向更遠(yuǎn)的北邊。
那里有一塊未亮的暗。他知道那是一處將來要“引”的“脈”。但他沒有走神。他記得自己的法:先把腳下這一步站穩(wěn)。穩(wěn),從石頭開始。
他吹熄燈,黑里只剩水聲。
水聲不急不緩,從臥枕旁、從暗喉里、從魚鱗下繞過。城像活物一樣睡了,睡得踏實。
黑風(fēng)在他胸腔里也睡了,睡前吐了一次信,像對誰說“暫且”。
——神鬼之工,從“石頭”開始。石一立,氣可縫;氣一縫,人可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