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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龍氣凝滯，血色的煞（第4頁）

曹操久久看他，忽道：“你今日咳血。”

郭嘉笑，“爐膽未穩(wěn)，身膽先松。無妨。”

曹操不笑，目光沉了沉，忽而側(cè)身對(duì)隨從吩咐：“把那巡夜卒的名字記下，賞他家米二十石，鹽五斤，另給磚票十枚。傷者，官醫(yī)先治，藥入官庫支。死者，立碑，碑上刻‘守夜之士’四字?！?/p>

“諾。”

那被救下的少年這時(shí)已被抬來，臉色慘白，嘴唇干裂。他掙扎著要起，曹操走過去，按住他肩，“你敲了鈴，全城都聽見了。好?！?/p>

少年眼里濕了，嘴唇動(dòng)了一動(dòng)，卻發(fā)不出聲。他的母親跪在一旁，手腳都在抖，想磕頭，又被曹操伸手扶住，“起來。你兒子有功?！?/p>

這一扶一言，人群里像吹過一股暖風(fēng)。有人一抹眼，一個(gè)接一個(gè)跪下去，又慢慢站起，聲音不大，卻整齊：“謝曹公?！?/p>

鼓聲在暮色里又回來了。紙鳶線在晚風(fēng)里拉得極直，鈴聲清朗。窯群那邊傳來工匠的吆喝，新窯開了，火光照亮半邊天。城里的氣息也變了，凝滯被破，嗡鳴再起，甚至比昨夜更深一層，像暗處有一條看不見的龍，緩慢把身軀盤舒。

夜沉下來的時(shí)候，月英把那塊破木牌擦干凈，和昨夜那塊一起裝進(jìn)小匣。她在匣底又添了一張圖：在原有的十窯、四渠、三十六井、一百零八符墻之外，畫了一個(gè)小小的“爐膽”，位置在城心偏西三尺處，旁邊注解“吞煞”。

她把圖折好，壓在兩塊木牌之下，合匣時(shí)，指腹觸到那四個(gè)字的棱角，心里像被輕輕扎了一下。

“井鑰?！彼吐晱?fù)述那兩個(gè)字，抬頭望天。北斗明明還在，但她忽然覺得，有一顆星似乎比昨夜暗了一點(diǎn)。

郭嘉站在井廟前，聽鼓，聽風(fēng)，也聽自己胸口深處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鳴。他知道今日只是開端。

龍氣凝滯已破，爐底已暖，血色的煞借勢(shì)入局，把最硬的殼鑿出了第一道細(xì)縫。裂縫既生，便有無數(shù)手會(huì)伸來：有人要撕開，有人要縫合。他輕輕吸氣，壓住喉間那縷血腥，朝井口彎腰，低聲道：

“借你一線，來日還你萬鈞?！?/p>

他目光掠過石匾，再看向遠(yuǎn)處的窯群?；鹪谝股锖粑?，人的呼吸也隨之變得整齊。遠(yuǎn)方的東線，有鼓聲回響，像隔著幾重山傳來的夢(mèng)。

程昱悄然立在他側(cè)，壓低聲音，“東線的偵騎回報(bào)，外敵有動(dòng)。軍師，‘那柄刀’——”

“名分在我手里了?！惫涡?，笑意不及眼底，“只是還不出鞘。”

他轉(zhuǎn)身，向曹操行禮，“主公，臣請(qǐng)明日全城再立一誓：守夜之誓?！?/p>

曹操點(diǎn)頭，“準(zhǔn)?！?/p>

鼓聲在城心里一圈一圈散開，散到最遠(yuǎn)處的臂彎，又折回。

紙鳶尾羽在夜風(fēng)里輕輕擺動(dòng)，鈴聲忽緊忽緩，像心跳。城在呼吸，爐在呼吸，人心也在呼吸。所有呼吸匯成一線，穿過井廟的檐角，穿過窯群的紅，穿過那一小格“爐膽”，向更遠(yuǎn)的黑暗伸展。

黑暗里，有一群看不見的眼睛正盯著這條線，其中一只手輕輕將一枚冷硬的鑰匙一轉(zhuǎn)，似乎在試探一把鎖。

鎖尚未開，城已先把自己鎖牢。

下一刻，風(fēng)從“坎”徹底轉(zhuǎn)向“離”，鼓聲戛然而止，遠(yuǎn)處忽然傳來一聲沉重的金鐵交擊——像某柄刀，在看不見的地方，向鞘內(nèi)輕輕一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