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沒有先進大殿,他先去廟前的木牌前站了一會。
他的目光在“緩”“坐”兩字上停了一瞬,又落在“押案不過夜”的牌子上,最后才落在“底線四不可”的木條上。他抬手把那條木條重新掛回柱上,指印按在邊緣,很淺,卻把木條又送進柱縫里一寸。
他轉身進殿時,誰也不敢先說話。荀彧拱手:“主公?!?/p>
曹操不坐。他站在案前,看著樁梁渡與枯井路的回報,眼睛里的黑像被風吹深了一線。他問的第一句話,不是“誰該死”,是:“誰貼的印?”
“假的?!毙l(wèi)崢上前,“鹽星過澀,金線不見,紙背纖維不對。三版路線的偏位也不合。”
“好。”曹操點頭,“誰撒的鹽?”
“假官騎?!睆堖|道,“并州舊甲?!?/p>
“好?!辈懿儆贮c頭,突然伸手把案上一只硯臺搬開,露出下面一張舊紙。紙上寫著“四不可”。紙角起了毛。他一把抓起,舉到所有人面前,“不動糧,不動鹽,不動印,不動廟橋心。誰動,斬?!?/p>
“主公,”主簿忍不住,“現在不動,前線慢;現在不斬,城中亂?!?/p>
話音才落,曹操猛地一掌拍在案上。那一掌不是為了拍碎什么,是為了讓所有人的心都顫一顫。他的聲音并不高,卻像從地底里拎起:“我要的是‘給’,也是‘穩(wěn)’;要的是‘殺’,也是‘名’。給要三日,穩(wěn)要三月。今日第三日未盡,你就叫我破夜封、開夜兌?你叫我自己掐死自己的名?”
他的眼光一寸寸掃過去。停在主簿身上時,主簿的嘴角繃得更直了;停在尚書郎身上時,尚書郎的指尖動了一下;停在郭嘉身上時,郭嘉只把手按在袖里的環(huán)上,沒抬眼。
“你們昨夜掛的狀,我看了。”曹操忽地笑了一下,笑里帶刀,“狀是好狀?!蠒梢?,上書非兵’——這句好??烧l敢借狀行兵、挾印逼民、以鹽相脅、以糧相要,我先斬你?!?/p>
那尚書郎臉色白了一寸。曹操沒有看他,反而看向荀彧:“文若,‘三日為急,三月為期’,是你寫的?”
“是。”荀彧直著眼,“臣以命保線?!?/p>
“好?!辈懿俎D身,終于抬聲,“張遼!典韋!”
“在!”
“張遼,按鏈量‘度’,城內不殺一人,只倒‘柜’。誰越了度,柜倒;柜倒,不許傷人?!?/p>
“典韋!”
“在!”
“你給我看住這些‘動印’‘動鹽’的手,誰敢碰,鏈量過,直接拿下,押案不過夜?!?/p>
“喏!”
“夏侯惇!”
“在!”獨眼的聲音像一截釘子。
“出城巡線。鹽木石在路上慢一刻,就在路上快一刻,把該快的都給我快起來。誰敢借‘市’擾軍、借‘軍’擾市,斬?!?/p>
“喏!”
命令如石子一顆顆落進壺里,水面穩(wěn),底下涌。曹操背手,轉過案,終于把臉轉向郭嘉。兩人目光接住,像兩柄藏在鞘里的刃輕輕碰了一下。
“奉孝?!辈懿僬Z氣陡然冷下去,“你給我一個‘度’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