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4章 生命倒數(shù)，最后的等待（第2頁）

他在第一囚間坐下。囚間不大，墻角潮，有一股陳舊的霉氣。

地上鋪的是竹席，席邊用麻線縫著幾道，縫得不細(xì)。郭嘉把枷放在身側(cè)，像把刀放在手邊。他抬頭看住在對間的內(nèi)吏淖重。

淖重被綁在木樁上，眼睛紅，唇上有一層干白。他看了郭嘉一眼，立刻躲開。他習(xí)慣躲避“看”，躲得熟練。

“餓嗎？”郭嘉問。

淖重喉結(jié)動了動：“不——”

“怕？”郭嘉又問。

淖重閉上眼：“怕。”

“怕什么？”

“怕死?！蹦字貜堥_眼，里頭有一圈發(fā)虛的光，“誰不怕死?！?/p>

“怕得清楚就好?！惫纬T外抬抬下巴，“一會兒有人送飯，可能會有人給你‘補(bǔ)差’。你要吃，還是不吃？”

淖重沒聽懂：“補(bǔ)……差？”

“你欠的差賬，別人會替你‘補(bǔ)’?！惫蔚?，“補(bǔ)在你的嘴里。鹽灰火不成，你也會成火。”

淖重發(fā)抖。他忽然使勁搖頭：“我不吃?！?/p>

“不吃也得做個樣子?！惫瓮耙桓┥?，把腳下那枚小小的青瓷碗翻過來，在碗底用指尖捻了一抹灰?！帮垇砹四憬幼。稳?，濺出來一星在地上。地上的灰是我挑好的，鹽混了極少。濺在上頭，邊緣發(fā)白，立刻叫。你只叫‘鹽’，別叫‘毒’。毒字會讓守門的心亂，‘鹽’會讓他們想起庫房。”

淖重咽口唾沫：“我……我能記住?！?/p>

“記不住也不要緊?！惫纬读顺都湘?，“我會提醒你?！?/p>

他把另兩件小事擺好——一盞小油盞斜斜地挪到門縫邊，一小塊黑漆木片壓在席角。

油盞一挪，門縫漏進(jìn)來的風(fēng)就會偏一指，火焰會朝里斜。有人從門外貼墻影里動，火焰自然跳一下。木片壓席角是給自己用的，他坐久了會滑，壓住了，人就穩(wěn)。

【壽命：47:31:52】

【注意：肺熱微起；夜半風(fēng)偏南（?。磺魩ね鈻|三磚矮半指】

阿照來了。她的步子輕，端著漆盒。她一進(jìn)門，先看地，再看人，最后看火。她把盒放下，抽出一根細(xì)銀針在油盞里燙了一下，針尖貼在自己腕上試過溫，又才去碰郭嘉的脈。

——女主角視覺·阿照——

囚帳的風(fēng)像從麥縫里漏出來的，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小澀。我把銀針燙到自己也覺得有點(diǎn)燙才去碰他的皮。

他的脈細(xì)，像一根線，被風(fēng)牽著會跑。我最怕這種脈，像一只會飛的小蟲，輕輕一碰就要斷。我捏住了，像捏一根發(fā)絲。

“藥我都備好了?！蔽野寻飽|西一件件拿出來，青木灰、洋蘇草、薄荷、麻黃，一小撮一小撮，像在擺家常。我不抬眼看他，他也不看我。我們都知道看太多，會被營里的風(fēng)看見。

典簽給了我兩碗粥，一碗清，一碗稀。我在門外把兩碗對著鼻子聞了一聞，清的一碗里有一縷不對。那不對不是“苦”，是“甜”。甜得發(fā)澀，像有人把糖埋在灰里。

我知道那甜是“霜”。霜里帶一點(diǎn)硫，碰到鹽就紅。我把銀針沾濕，輕輕點(diǎn)了點(diǎn)。針尖變了色，很輕的。我的心往下一沉。我把那碗放在左邊，又把另一碗放在右邊。照規(guī)矩，左邊是囚，右邊是看守。若我這會兒把兩碗換一換，就把禍換給了另一個。

可我不能這樣。我不能讓壞事挪地方，我得把壞事生出來?？墒撬谒纳砩蠁?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