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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夜之后,城外荒路上風(fēng)聲緊。
三騎沒掛旗,穿著平常,腰牌壓在衣里。月光像冷鐵,把人的影拉得很薄。
張遙騎在中間,左袖里緊貼著那枚發(fā)燙的瓷膽。那是打碎之后不到半盞茶便死的毒。
遠(yuǎn)處馬嘶,鐵葉亮了一亮。黑影從兩側(cè)的坳地里躥出來(lái),馬刀帶著風(fēng)吼,火石一擦,亮出一彎彎白。
“誰(shuí)!”對(duì)面一名校尉喝問。
張遙打馬橫身,干脆利落地把木匣舉過頭頂,往地上一擲。匣角崩裂,三卷布圖滾出來(lái),紅蠟在土上滾成三點(diǎn)小小的血滴。
他壓著嗓子吼:“投曹者!求見溫侯!”
對(duì)面人一愣。緊接著是幾聲低笑,有人啐了一口:“來(lái)得正好,拿他去見軍師?!?/p>
人影涌上來(lái)。張遙不掙扎,只把雙手?jǐn)傞_,讓他們搜。左袖里的瓷膽被摸到時(shí),他斜眼看了一眼抓他的人,那人打了個(gè)寒噤,把瓷膽塞回去,罵一句:“窮酸?!?/p>
押解的鞭子在夜里甩出兩聲短促的響。
他們被圍著走,一路往東,露出低矮的營(yíng)火群?;疬呌腥顺匀?,油脂滴到火上,冒出帶腥的甜味。七八個(gè)紅旗在夜里搖,旗邊掛著白綾,像狼牙上的霜。
張遙被推搡著進(jìn)了中軍大帳。大帳中燈明如晝,幾案排成三列。最中間的幾案后,一個(gè)身穿青衣的男子端坐,眉細(xì)目冷,指間夾著一枝狼毫,毫尖在紙上停住。帳里所有的喧雜在他抬眼的瞬間,短短地滯了一下。
張遙知道這是陳宮。
陳宮沒有說話。他把那枝狼毫放下,食中二指并起,朝左右一點(diǎn)。兩名親隨上前把地上的三卷布圖拾起,分別放在他案?jìng)?cè)。
陳宮低頭,看蠟印。蠟滴圓,印字清。再看布面,布紋細(xì),邊沿用線整齊收束。
他伸手在其中一卷上輕輕掰了一下邊角,布料軟,質(zhì)地不俗。然后他抬眼,第一次開口:“你說投曹?”
張遙垂首:“不投曹,投溫侯。曹營(yíng)亂。主將爭(zhēng)。范縣、東阿、定陶,三城布防在此。溫侯若取其二,第三自破?!?/p>
陳宮的嘴角挑了一絲看不出喜怒的弧。他把第一卷推給左手邊的親隨:“訪。”又把第二卷推給右手邊的親隨:“訪?!彼麤]有立刻看第三卷,只是把手指擱在卷口的紅蠟上,蠟在指腹下略沉。他問:“曹營(yíng)何亂?”
張遙照著郭嘉教他的句式,一句句說:“糧道失守兩處,倉(cāng)籍不清三處,軍中有爭(zhēng)。”他不展開,只像報(bào)數(shù)。
陳宮目光一點(diǎn)點(diǎn)冷下來(lái)。那種冷,不是怒,是一個(gè)匠人看著一件過分圓滿的工,他知道圓滿之下必有討巧,所以他要找瑕疵。
“你為何來(lái)?”陳宮問。
張遙答:“求活?!?/p>
“怎么活?”
“求溫侯收留。”
“憑什么收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