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97章 廢墟琴音，初次交鋒（第2頁）

“別動。”郭嘉搖頭，“她散的，不是人，是心。”

——（鴆·視覺）

我踩著土脊的斜坡往前，腳底的泥仍舊濕。廢臺像一只被火烤過的舊殼，殼上裂紋里長出幾株小草。琴聲從裂縫里滲出來，細(xì)，冷，像風(fēng)把某人的手指從遠(yuǎn)處一寸寸拽過來。

我繞到右側(cè)的倒塌屋檐下，暗處藏著一盞小油燈。燈光很低，我用指尖去撥燈口的絹，讓火焰更穩(wěn)?；鸱€(wěn)，影就穩(wěn)。影穩(wěn)，心就穩(wěn)。

臺上那人已經(jīng)看見我。她穿一件絳色輕裳，袖口很緊，手腕細(xì)。琴橫在她膝上，尾部用一截磨滑的獸骨墊著，音色因此更清。

我認(rèn)得這類“清”——里面摻了極輕的松香粉，會讓高泛音浮起來，像霧。她抬眼，眼神平，像看一塊白石。她的手指從琴徽旁輕輕抹過，抹出一串幾乎聽不見的沙沙。我懂她的意思：問你叫什么。

我沒有答。我把扇面橫在腹前，以扇骨輕點兩下：不談名，只談手。她笑了一下，笑得比琴聲更輕。

風(fēng)從她發(fā)梢里穿過去，帶出一絲草木枯香。她用食指按七徽外一分處，輕抹一聲，不宮不商，是一個“虛”。虛，之后才有“實”。

她說：“你昨夜在鐘樓下，切斷我的線?！?/p>

我說：“你昨夜在廊下，藏偏的音。”

她又笑：“偏，不一定為惡。正，也不一定為善?！?/p>

我收扇，扇骨輕輕合上：“我不與你談善惡，只談人心。偏的音，讓人喘不過氣?！?/p>

她的手指停在一根弦上，停了很久，才輕輕扣下第一聲徵。徵起，殘柱后兩側(cè)的石縫里各有人影一晃，短弩上弦，弦緊時，月光在弓背上跳了一下。

這一下跳，落在我眼里成了一線很細(xì)的亮。我輕吸一口氣，嗅到豆粉被熱氣一拱時那點甜。我在扇里摸出一枚極小的鹽包，指尖一捻，鹽在風(fēng)里化成粉。

我往前一步，扇面一揚，鹽粉被風(fēng)帶開，落在弓弦上。弓弦微潮，甜被壓下，音便遲半拍。遲半拍，足夠子廉的斧背在陰影里輕輕一按。

她手下徵聲還在。她不慌，她只是把徵的收尾收得更短了一寸。短一寸，意味著她準(zhǔn)備“換手”。我知道她要換到“角”。角是探。探，不必見血。

我退一步，讓自己站在一處看似軟、實則硬的土塊上。軟的地方容易陷，硬的地兒能借力。一旦有人貼近，我只消扇柄輕撥，便能把人送給墻。

“你叫我什么？”她忽然問。

“城南賣粥的?！蔽掖?。

她愣了一瞬，隨即點頭：“姜放得好?！?/p>

她話未落，手已撥角。角聲一起，廢臺左側(cè)的枯草窩里有一只紙鴿“唧”的一聲竄起，拖著細(xì)線飛到梁下。

線末綁著一片極細(xì)的銅葉，銅葉撞梁，發(fā)出微不可聞的“嘀”。“嘀”像一只小蟲叮在耳后，會讓人下意識偏頭——偏頭，就露頸。

我低頭，避開“嘀”。我把扇骨從袖里直直挑起，挑斷那根細(xì)線。紙鴿失了牽引，飄到臺下，火光映了它半邊。它卻不落，它在風(fēng)里打了個旋，又落在一只鏈球上，穩(wěn)穩(wěn)停住。鏈球微響，像鐵在夜里嘆氣。

她看了一眼鏈球，又看我，笑意更淡：“果然是你?！彼?，按住六徽與七徽之間的空處，輕輕彈了一下。那一下不是音，是“信”——給三處暗哨。她以為我們看不懂“空”的方向?？蛇@夜里，空處才最大。

“你叫我什么？”我又問。

她笑：“我不叫名。我叫‘手’?！彼瘴矔r，又撥一聲羽。

羽起，弩工在土坡下退半步，一人已從暗處直直貼近夏侯惇的側(cè)背。那人不刺人，他掀地，掀的是夏侯惇腳下那塊看似穩(wěn)的青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