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第三日呢?”
“把‘空’填上。”郭嘉把筆在紙上一點,“燈更亮,禮更定,錢更慢,名更重?!?/p>
荀彧起身:“我去備‘禮’?!?/p>
郭嘉點頭。荀彧走后,他獨自把燈芯撥短。
火焰收成一粒。胸臆間那只手于此刻忽然用力,一針刺入,寒意沿著骨縫往上爬。他扶住案角,不發(fā)一聲。過了許久,那股寒才退。他抹了一下唇角,指腹沾上極細的一點暗紅。他把這點紅在紙角輕輕抹開,像一朵收得很小的花。
“子奉?!遍T外響起曹操的腳步,他推門而入,目光一落便瞧見他指上的那點紅,眉峰一挑,卻按住了話,“明日,朕……我與陛下同去太學,再去北門,最后看倉。你只做一件事:站在燈下?!?/p>
郭嘉會意:“命好生?!?/p>
“為你也為我?!辈懿傩σ獾?,“你配藥,我做刀。刀掛墻上,不出鞘。誰若看見了,便知道‘禮’后還有‘法’。”
“此刀,最好不出?!惫蔚?。
“最好不出。”曹操重復,“但必要時,出一次,足矣?!?/p>
兩人對視,微笑,皆不再言。
——
半夜,太學墻下有人影輕移。
影在第三盞燈前停了停,伸手欲掐燈芯,指尖卻忽被一束細光燙到。那束光不是火,是一根幾不可見的絲,絲上掛著一枚極小的銅片,銅片背刻“愿”。
銅片輕輕一晃,那人指尖一縮,袖中滑出的一截紙又悄悄退回。他轉身就走,卻撞上了一個更黑的影。影不說話,只把一只紙燈塞到他懷里。紙燈很輕,上書一個字:安。
那人站定,抱著燈,半天沒動。鴆從旁看著他把燈一點一點抱緊,笑了笑,把他讓過。
城在燈與影之間呼吸,像一匹剛馴服的馬,筋骨隱痛,腳步卻穩(wěn)。
——
拂曉,第三盞燈亮得更早了些。
市坊里傳來小販吆喝,倉外第一鍋粥冒了白氣,北門的鎖上落了一層薄露。尚書臺四座里“謙沖座”終于有人坐下,還是昨日最猶豫的那一家。
他們坐下后很久沒有起身,像在試自己腿麻不麻。衛(wèi)崢打開賬冊,點了一筆“捐”,筆的末梢在紙上輕顫,最終穩(wěn)住。
天子來到太學時,人群整齊地退出一條道。他在昨日“安”字下不再寫字,只把手按了一下桌面,像把某個既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,重又按回了這里。他轉身對郭嘉道:“此藥味如何?”
“略苦。”郭嘉笑,“苦在不習慣;甜在拖久了的痛被一點點撫平。”
“服多久見效?”
“三日見皮,七日見骨。”郭嘉頓了頓,“百日見心?!?/p>
“百日太長。”曹操在旁插話,“給我七日?!?/p>
郭嘉偏頭看他:“給你七日。第八日,就歸心法,不歸我。”
天子看著他們,忽然像個少年般輕笑:“朕也服一劑。”
“陛下已經(jīng)在服?!惫握澳袢盏摹病?,正是‘引’。有引,藥才入心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