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彧一愣,“關燈?”
“關燈,才知道誰怕黑。”郭嘉看著他,眼底那一點冷光像從很遠的地方漂過來,又漂走,“明天,再開?!?/p>
“明天再開的時候,‘流水’會漲回一點?!避鲝p聲。
“漲回一點就夠?!惫蔚溃岸炖?,我不要江海,只要一點一點的回流?;氐轿覀兪掷铩;氐健病∠??;氐綐蛏献值呐赃?。”
外頭的風捎來一聲很短的鼓。鼓不急。像遠處有人在試聲。試聲不為殺,為走。走到字的那一邊,走到“正”的那邊,走到“名”的那邊。
夜更深了。暗影之眼從四面被收回。收回的時候,每個人的指腹上都帶了一點鹽。鹽澀。澀的時候,舌會記。舌記住了,心就會記。
——鴆視覺。
我在橋下等風。風來了,又走。我在石縫里留了三根絲。絲不顯。顯的是我要給它看的那一尾“凰”?;宋布y會帶線回頭。線回頭,錢就回頭。錢一回頭,柜就慌。
我把短笛收起。笛里的紙還在。紙上有一句我自己寫的字。字很小。小得只有我自己看得見?!坝?,看燈?!?/p>
我不看燈。我看灰?;腋嬖V我,白帛記的人今夜會走水路。我去等。等他們累。
——
夜最后的一盞燈熄在照影柜。柜前的隊散得很安靜,沒有怨。人們各自回去?;厝サ臅r候,橋上“正逆之界”的兩字在月下如石。
石在夜里更穩(wěn)。穩(wěn)的時候,影就薄。
第二天一早,算房里的“流水”的兩字旁添了一點紅。
紅不大,像指尖輕輕一點。荀彧看著那一點紅,輕輕吐出一口氣。他抬頭,看見郭嘉正把羅盤匣扣上。匣扣合上時發(fā)出一聲極輕的“咔”,像賬本上打了一個勾。
“母已溫?!惫蔚?。
他語氣很淡。淡得像水里的鹽。鹽淡,水才清。清的時候,路就明。
窗外,工地上的木杵一下一下落下去。那聲音像心跳,也像雨。橋上的字在日頭底下不熱。它不需要熱。它只需要被看見。
——遍尋“金蠶”的第一夜與第一日,就這樣落了帷。帷子沒有合上。
風會把它掀起來。掀起來的時候,底下的人會抬頭。抬頭的時候,他們會看到字,會看到“安”,會看到一條在明處走的路。
會有人偷偷從暗里繞過去,也會有人在明里慢慢地走回來。
衛(wèi)崢把手按在圖上的“回流”二字上,指背的青筋慢慢地平了?!爸鞴??!彼p聲,“第二夜,去追白帛?!?/p>
郭嘉“嗯”了一聲,眼底那一道灰色的光像從深處浮上來又沉下去。他看了一眼荀彧。荀彧點頭。
“去?!惫蔚溃鞍阉坊貋??!尶斓娜烁?。然后讓他們自己停?!?/p>
風從北來,帶著鹽。鹽在風里不哭。它只澀。
澀的時候,舌會記住路。人,便會往那條路上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