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要看?!蔽一亓怂?,“術(shù)看得見,道也看得見??匆娏?,才好下手?!?/p>
我沿河走,把鞋底的泥在草上擦凈。草上的露把鹽星沖得更薄。薄的時候,鹽在手上才不會留太久。我抬頭,河面閃一下,像有魚尾掀起。那不是魚,是盞票在水里開花。
我把手伸進水里。水涼。涼得人心里那點火更穩(wěn)。穩(wěn)的時候,手不會抖?!以诘瓤斓娜恕案臁?。
許縣府署后堂,“道”與“術(shù)”的第二場課,開在一口不起眼的井邊。
井檐上搭了一段新繩,繩旁立一張小案。案上攤開幾頁殘紙。《養(yǎng)蠶法·太素卷》。郭嘉用一塊溫石壓住紙角,隨手把筆壓在石邊。他不講絲,不講蠶,他講“名”。
“錢不是金,不是銀。”他把手按在紙上,“錢是字。字連字,人成人。‘王師有法,不擾民’,寫上去就是名。印按在紙上是名,橋上刻字是名,柜前問名也是名?!⒆?,錢才敢走?!?/p>
程昱在一旁輕笑,“奉孝,你這是把‘理財’說成‘修廟’。”
“修廟,就要‘祭’?!惫位厮暗啦涣?,術(shù)無所附。”
“祭誰?”
“祭‘信’。”郭嘉聲音更低,“把‘信’請上來,錢才肯下來。錢不肯下來,天下的路都白修。”
他說到這里,咳意上來,眉心一緊,抬手按了按胸口。
荀彧把一盞姜湯遞過去,他擺擺手,把湯放在案沿,沒喝。他側(cè)身把羅盤匣推開一絲。指針不起,裂痕又長了一線。他不看,只把匣合上。啪的一聲輕響,在井檐下散開,又合攏。
“二十天?!避鲝馈?/p>
“第七天的時候,”郭嘉輕聲,“要看‘回流’。不是‘流水’多不多,是‘回’得穩(wěn)不穩(wěn)?!?/p>
“如何看?”
“看三處:橋、柜、廟?!彼钢干系募?,“橋上看字,柜前看印,廟里看人——粥棚里有無老弱棄碗,工所里有無潑罵索薪,市井里有無謠言生。”
“謠言已生?!背剃判?,“白帛記喊出‘二日一折’。他們把‘快’壓上去了?!?/p>
郭嘉也笑,笑里有倦,“讓他去快?!?/p>
“他們要抄印?!避鲝?,“今日‘鹽星’三問一出,市中已有人買鹽、買油、買鏡,學我們照?!?/p>
“照得越像越好。”郭嘉搖頭,“像到最后,他們會發(fā)現(xiàn)——他們的‘鹽’在夜里,夜里,鹽反而苦?!?/p>
荀彧吸了一口氣,點頭。
“文若,”郭嘉抬眼,“‘術(shù)’的第二筆,麻煩你替我寫?!?/p>
“何筆?”
“‘回流律’?!惫涡σ飧鼫\,“把‘流水賬’改成‘回流賬’。凡走‘明’者,記‘回’;凡走‘暗’者,記‘散’;凡影子柜轉(zhuǎn)明者,記‘贖’;凡反復徘徊者,記‘搖’。三日一小結(jié),七日一大結(jié)?!獢?shù)字,會告訴我們‘道’有沒有落地?!?/p>
荀彧默記,轉(zhuǎn)身去算房寫令。他走得很快??煜瘛翱臁钡娜耍膮s穩(wěn),穩(wěn)像“久”的人。
……
“術(shù)”的第三筆,在夜里。
“盞票”要換。
衛(wèi)崢帶人摸到云來樓后的暗河口。日落后河面失去顏色,只剩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