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遼看了他一眼,沒有殺。他對副將道:“記面。放走?!彼厝ピ僬f這句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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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布一路疾馳,風把他眼角的笑吹得更亮。前隊回報:“破車兩輛,旗幟一束,斬獲潰兵十九,降者三?!?/p>
呂布大笑:“再追!”
他需要“勝”,需要一個個短促而響的勝果把全軍的血燒熱。勝果堆起來,士氣就向前撲,戰(zhàn)馬也會自己去咬鐵。
陳宮在營后望著那條“勝利之路”,心沉得像石。他知道,這些勝果沒有意義,它們是被人“賜”的。最可怕的是,所有人都會喜歡被賜予的勝利。喜歡到忘記問一句:為什么這么“好看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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觀星臺火光無眠。黃月英把新校準的羅盤換到更靠近郭嘉的一角,針心在無風的帷幕里輕輕顫,像遠處有人在敲蓋板。
“風偏還在。”她道。
“給他多一點‘糖’?!惫伟阎駹┨崞穑謱懸恍?,“神諭:可散棄兩處鹽袋。”
衛(wèi)崢在旁邊咳了一聲:“鹽貴。棄了心疼。”
“買刀,就得喂血?!惫螞]有看他,“這刀不在我們手里?!?/p>
衛(wèi)崢笑了一下,退后半步,卻仍把一個賬冊遞上:“棄的是舊鹽,潮了半分。讓他們自己嘗?!?/p>
黃月英瞥了他一眼,又低頭刻下一道細小的校準痕:“誤差條會越來越密?!?/p>
“越密越好?!惫蔚?,“越密,越能讓后來的人看見我們不是神。”
阿芷重新端上茶,他接過,復又放下。茶香在唇齒間滑過,卻像水。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在潁川喝過的一種新茶,帶一點青杏的澀。那時他會因為一碗茶心口一暖,如今只?!白顑?yōu)解”的冷。阿芷看他的眼,他淡淡一笑,像在安撫別人,也像在安撫自己。代價是他與“人間”的聯(lián)系,他知道,可他還需要往下走。因為這只猛獸不夠深。因為蓋板還沒響到“裂”的那一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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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遼終于見到鹽袋。破袋堆在一處淺溝邊,鹽粒漏出一地,白得刺眼。潰兵哄搶,吵著“官鹽”。副將忍不住道:“將軍,若能奪下……”
張遼道:“把能拿的全拿上?!?/p>
副將一喜。
張遼又道:“拿的是賬。不吃?!?/p>
副將愣住。
張遼轉頭,“你若見潰兵圍著鹽袋笑,這就不是潰兵。這是商人。”話落,他自己也笑了一下。那笑很淡,像風在冷鐵上拂過。
他把從草根里拔出的“細釘”交給親兵,“找個箱子收好。回去給陳樞密看?!?/p>
親兵低聲:“將軍,后軍的號已經(jīng)傳到。主公要我們‘直搗’……”
張遼盯著枯河灘最空的一處,那里風聲最直。他忽然道:“若真要直搗,先搗那一處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