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第一封,言路之口。營中謠言多,皆從‘善談?wù)摺?。把說得多的人換去搬運,把閉嘴的人調(diào)來近帳,半天之內(nèi),營中‘風(fēng)’就會變?!?/p>
郭嘉淡淡,“第二封,酒口。軍中半日停酒,看誰抱怨最大,那人最靠近‘消息’。第三封,庫口。把庫吏換兩個局外人,賬交接時只許‘對列’,八口同讀,不許添字。三口一封,營中亂象半止?!?/p>
“定一旗?”樂進問。
“定的是‘帳前旗’?!惫慰戳四敲娲怪闹髌煲谎?,“今日旗向東微偏,偏的不應(yīng)是風(fēng),是人。旗角卷得像被手指拈過。把旗換一面,以‘兩斜縫’法縫,縫線越少越不易作怪。旗不亂,心就穩(wěn)?!?/p>
“換一鼓?”夏侯淵疑惑。
“換的是更點鼓?!惫蔚?,“昨日探騎試路,聽的正是我軍鼓點。今夜更鼓換節(jié),短長短長,像‘無序’。敵探若再來,他會以為我軍‘亂’,不敢動。我們守。明日再改回正點,再換人?!?/p>
諸將默了一會兒。換鼓這種事,不過一細節(jié),卻偏偏是“細節(jié)見功夫”。他們中的不少人是打慣硬仗的人,嘴上不服,心里其實在過一遍這三件小事擺下來后的樣子。營氣會不一樣。人心會穩(wěn)一點。臉面會硬一層。
“第三問?!毕暮類ё?,“你來見主公,求什么?”
“求一個‘門’?!惫未?,“門的另一頭,是‘權(quán)’。權(quán)有余火,我不敢直握,只求蹭一星尾焰暖手。暖了手,好寫字?!?/p>
“寫什么字?”曹洪嗤笑。
“寫‘活’?!惫伟鸭湘溙Я艘淮纾盎钪?,才談贏?!?/p>
荒唐。簡直荒唐。有將忍不住笑出聲。笑聲像豆子撒在鐵盤上,叮叮當當。
嘲笑是軍營的一部分,粗糲又真實。他們笑這囚徒口氣過大,笑他病骨撐起的志向不合時宜。可笑聲里,又夾著一點別人聽不出來的東西。屏風(fēng)后的人沒有笑,他輕輕地咳了一聲,像把一粒沙從嗓子里抖開。
“按他說的,去驗。”那人的聲音,終于越過火光,落出來。不高,卻把每個人的后背都撥直了一指,“灰、鹽、絹、紅隼。亥時前,擺好。
更鼓,改。旗,換。酒停半日。善談?wù)呷グ岽]嘴者來聽令?!?/p>
“諾?!币宦晳?yīng)下,像刀落鞘。
“至于枷……”那人頓了頓,“留著。等‘驗’完,再解不遲?!?/p>
“遵命?!辈苋时?/p>
將軍們散出一部分去傳令。帳里的人少了些?;鹋栎p響,像貓在睡夢里動了動爪。
郭嘉站在原地,屏風(fēng)上的墨竹抖了一下,像風(fēng)過。那人重新拿起狼毫,蘸墨,輕輕地,在帛紙上寫了一個字。那字的第一筆極輕,第二筆極重。
郭嘉從很遠的角度瞥到了筆意。他知道那是個“定”字。定軍心,定人心,定自己。
他在心里把“觀星策”緩緩撥到下一格。
【壽命:48:28:03】
【天道排斥:微降】
【因:立‘驗’為證(?。?,近權(quán)柄尾焰(微)】
【注意:杖影在左,屏后人肺有寒】
他把最后一行提醒壓了下去。那不是眼下該說的話。救主公的肺寒,和救這一營人的臉,是先后有序的兩件事。先顧臉,后顧肺。
他忍住了醫(yī)女的名字——他從未見過她,可他知道帳中必然有一個走動輕、手腳穩(wěn)、裹頭巾的人。他知道軍中每一個“必須”的存在,即便從未與她打過照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