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勞煩文若?!惫涡?。笑意很短,卻正好把那縷陰影壓了下去。
廟外的石階上,傳來一串輕快卻無聲的腳步。
鴆來了。她穿繡娘的淺灰衣,一尾黑羽貼在耳后,像把影子別在了太陽穴。她將一個木匣、一包鹽、一把最普通的針放在案上,隨后俯身行禮。
姜婆在她指腹上留下的細繭才剛冒頭,然而執(zhí)針的手,已經穩(wěn)得嚇人。
“絲房學得如何?”郭嘉問。
“手還慢?!彼狡降溃敖Y已會兩種?!?/p>
“先繞‘人結’?!避鲝逖?,“蛇結太早,蛇會被勒到警醒?!?/p>
“是?!兵c答。她把一根天蠶絲輕輕繞在鹽包之上,用針在鹽面試刺。鹽粒干爽,針身不潮。她唇角幾不可見地一動——第三日,仍未潮。她記下了。
“午后去‘舊庫’?!惫伟岩恢环夂玫亩碳硗葡蛩?/p>
“他們請‘井下之人’,我們久候此戲。你去,不談‘錢’,只談兩件事:‘時間’和‘箱角’。聽他們的錢怎么響,賭他們今夜會不會睡。你只丟一句話:‘三日后,南門驛換第二只枕’。丟完就走。”
“與誰談?”鴆問。
“與影談?!惫涡Γ坝氨澈竽俏蛔x書手,會比掌柜更懂何為‘輸贏’。”
鴆點頭。她回到自己的位置,抽出一根細絲,在左指與右指之間繞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扣??墼诠庀孪褚坏温?,微微顫動。她低頭,繼續(xù)繞第二個。
——
午前,府衙西廂。
曹操按著圖,目光從“河閘時序”的每一個小刻度上掃過。
紙上的小字有人情味:不是一刀刻死的規(guī)條,而是留有余地的“點”。他抬頭:“奉孝要我賭什么?”
“賭‘天下以為’?!惫螐娜菡径?,
“賭他們以為我兗州缺錢、缺糧、缺路。我要讓他們看見:我們不缺。他們押上所有‘以為’來換路,我讓他們押得越多越好。到第三十日,我們把‘以為’換成真銀真糧,銀回北,糧走南,路在我。”
曹操沉默片刻,大笑,笑聲震住廊下一只棲雀?!昂觅€!敢賭者,才配坐主位。”他收笑,目光一凜,“若敗呢?”
郭嘉垂目,“若三十日,鹽價動、米價亂、棺價漲,奉孝去‘暗影之閣’自縛——以一人之‘影’,償一城之民心。”
荀彧心下一驚,開口欲阻。郭嘉不看他,仍對曹操拱手,“主公,天下籌碼大,賭桌更大。奉孝愿以‘影’作押。”
曹操盯他半晌,忽然抬手扣住他的肩,卻很快松開。他像突然記起這個瘦弱的身軀曾經每夜咳至半更,又像記起昨夜那雙看破一切的眼。
目光柔一瞬,復又硬回來?!拔已耗恪;I碼再加一城——我曹操‘名聲’。成,則天下人說我‘有為’;敗,則天下人說我‘逐利’。奉孝,你敢接?”
郭嘉抬起眼,輕輕一笑:“請主公放心,這口鍋奉孝背得動。”
“典韋?!辈懿俸鋈粏?。門外巨影即至,惡來拱手而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