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營后,曹操并不急著給典韋名分。他先讓人取了傷藥與粗布,讓軍中醫(yī)士為典韋清洗箭口,再叫人抬來一張舊案,擺在中軍大旗下。
旗影獵獵,兵士遠遠看著,心里像被擰了一下。
“此處非縣衙,”曹操道,“卻要比縣衙更像法?!?/p>
他略一頓,把目光落在典韋身上,又落在諸將諸吏身上,“今日起,孤在親隨中設(shè)‘門規(guī)’,三條先行:一,酒可飲,醉不得;二,怒可發(fā),傷不得無辜;三,有不平事,可殺,可先請命。犯一條,去一分兵糧;犯再條,去一分名分;犯三條,去人。”
典韋抱拳,聲音像磐石落地:“記住了?!?/p>
夏侯惇咧嘴,張遼目光一沉——他們都懂,這不是給典韋一個人立的矩,這是替“門”立骨。
郭嘉在旁,指尖輕叩案沿:他要的便是如此——猛虎入門,門先有規(guī),規(guī)在前,情在后。
規(guī)矩說完,曹操忽把話鋒一轉(zhuǎn):“恩,也要趁熱?!彼钴娭袔炖羧〕鰞筛本F護臂、一柄短鐵戟、一枚牙門令,擺到案上:“護臂與戟,暫借;牙門令,暫佩。自今日起,你守孤之前后三十步,晝夜不離。賢弟字為何?”
“典韋?!?/p>
“韋者,柔也。以柔護剛,以剛守柔?!辈懿儆H手將護臂扣在他腕上,鐵面貼上皮膚的那一下,冰得人清醒。他抬手,拍了拍典韋的肩:“先守——守住今日這口氣?!?/p>
“諾!”
郭嘉靜靜看著,心里把這“恩威并施”的秤盤又掂了一遍——恩,是給足面子與東西;威,是把門規(guī)當(dāng)眾釘在旗下。旗,便是法。法從此有了人味,才不會只冷。
恩威之后,便要見“心”。郭嘉不愛空話,他要的是一場“看得見的守”。
辰末,西風(fēng)更緊。營門外,押解的隊列從縣里折回,王家打手被縛在一根粗長的繩上,縣吏跟隨其后,臉白如紙。
村里圍觀的少年躲在人群后,遠遠探頭。就在列隊過營門的剎那,一名打手忽然猛地起身,肩膀一甩,像魚一樣從繩里鉆出半身,朝人群那頭撲去
——那頭正是老婦與少年站著的方向。
眾人“啊”的一聲,有人去抓,有人要拔刀,已經(jīng)遲了一步。就在這個空隙,一道黑影從旗影里彈出,短戟橫開半尺,像一根橫杠把人的沖勢“擱”住。
那打手的嗓子里擠出一聲怪響,整個人被戟背硬生生頂回原地,膝蓋一軟跪下。典韋雙手不抖,短戟沒有刃口見血,只卡在對方頸根與鎖骨之間。他低聲:“不許亂?!?/p>
那一刻,營門內(nèi)外都靜了。
荀彧看著這一幕,心里把兩個字寫得很慢:護心。護的不是主公一個人的身,是這道門里門外人的心。
曹操背著手,長舒一口氣,卻不表揚,只向押解的隊伍擺手:“按法?!?/p>
“按法!”押解頭領(lǐng)回聲如鐵。
郭嘉立在陰影里,指腹摩過案沿。猛虎,不吼也能止人;守門,不殺也能服眾。此為“用力不傷”的第一課。明天,他會讓典韋學(xué)第二課:在最亂的時候,讓眼先走在戟前。
營里火起,鍋里煮粥。
張遼把三口大鍋分在東南西三角,單獨留一口在營外,給村中老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