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還有一件?!背夂蛴终鄯?,壓低聲音,“呂布在西北堤外,已見旗影。”
郭嘉眼睛里那一點光微微一動,又靜下來:“好?!?/p>
曹操看他:“你還要問孤‘敢不敢賭’么?”
郭嘉搖頭,笑起來,笑意從眼里剛剛鼓起一點,就被他按回去:“**不問了。**主公已經在賭——持印不動,就是最大的賭。”他說著,忽然肩頭一沉,身子微微一晃。曹操眼疾手快扶住他,眉心一緊:“奉孝?!?/p>
郭嘉擺手:“不妨?!彼钗豢跉?,像把胸腔里那口悶酒狠狠壓了下去,“主公,明日——再賭最后一注?!?/p>
“最后?”曹操挑眉。
“最后一注‘名’?!惫慰聪虺抢锬且环桨妆?,“碑要再刻一行:‘鈴聲所至,刀不越線?!淘诒?,刻給百姓看,也刻給我們的人看。此戰(zhàn)若勝,勝在‘名’上;若敗,敗也敗在‘名’上。我們要讓它只會勝?!?/p>
荀彧在另一側聽見,微微點頭:“我去刻。”
夏侯惇提刀上城,遠遠看見郭嘉與曹操并肩站在白碑與城火之間,像兩道不一樣的影。
他走近,笑得像刀光射進酒里:“軍師,**今天的賭,好。**明天,讓我再押一注——誰敢沖我刀下,誰就學會‘退’字怎么寫?!?/p>
郭嘉看他:“押?!庇挚聪虿懿?,“押。”
——
黃昏,風把煙與霧攪在一起,像把黑墨慢慢加水。
城里的燈由黃到白,白到冷。白碑再添一行字,石屑落地像第二場雪。鈴在廟檐下輕輕一響,發(fā)出一聲與上一刻并無二致的“咚”。這“咚”,像是在許諾什么,又像是在提醒什么。
夜更二鼓。西北的旗影更近了一寸。
遠遠的夜里,像有一柄未出鞘的戟輕輕蹭過皮鞘的邊,發(fā)出一聲幾不可聞的“鏘”。郭嘉閉眼,心里那張“勢圖”上,龍煞又輕輕震了一震。震過,安。
他睜眼,對風道:“來吧?!?/p>
風像應了一聲,吹過城頭,吹過白榜,吹過白碑,吹過“鈴聲所至刀不落”的一行小字,把它們一起吹得更清楚。
“主公?!惫位厣?,“**今晚仍不落印。**明日——”
他話沒說完,喉頭一甜,忍住,笑了笑,“明日,我們賭‘名’,也賭‘命’?!?/p>
曹操點頭:“孤在?!?/p>
三通鼓聲自遠處滾來,落在城頭,又滾向城內。
九處空營的火按時點起,朱門三盞,清水橋兩盞,鮑家店四盞。影哨在暗處比了一個“魚”,再在門框上刻下一個小小的“桅”。
城外有人看見,城內也有人看見,遠處還有另外一雙眼睛看見——那眼睛里一半是興奮,一半是遲疑。
“主公,你敢賭嗎?”這一句,像剛才鈴聲下那一絲苦藥味,被風吹淡了,留在城磚的縫里。
誰都沒有再大聲說。
可每個人都在心里應了一聲:“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