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彧上前,取過書,開始收束末尾。楊彪把笏端放在案上,沉聲道:“我的‘講正之席’今日開在愿墻旁。你讓冀州來的八位儒生去講‘敬’,我來壓場?!?/p>
董承道:“司空府旁設‘禮問臺’,凡有人以禮逼民者,命他先講‘民即社稷’?!?/p>
曹操把手中鈴舌放回桌上,笑意不露在口,只露在眼底:“我護‘謹’,虎豹騎分兩翼,從愿墻到凈井,誰敢在風上做文章,我先斬他文章,再斬他人?!?/p>
郭嘉頷首:“好?!?/p>
他起身,走到簾邊,伸手把簾掀起一線。晨風從那一線里擠進來,帶著南渠的濕味和粥棚的熱氣。遠處孩童的笑和咳交錯,像一首粗糙卻真實的曲。他緩緩把簾放下,轉身對太常卿道:“禮官,請在我的‘書’后附‘權祀告文’一份,正禮三條,權禮三條,讓冀州看‘禮’是如何走路,而不是如何說話?!?/p>
太常卿拱手:“諾?!?/p>
“鴆?!惫无D頭。
“在?!兵c從柱后應聲出。
“你去南渠,把‘護帛’再升一寸,井欄再加一層木板。風會試探,我們要在它試探前站好位?!?/p>
“遵命?!?/p>
“文若。”郭嘉又看向荀彧,“你把‘書’謄三份。一份送冀州使者,一份釘在‘辯席’旁,一份送到太學的講堂里。讓士人先辯‘義’前聞‘味’?!?/p>
“交給我。”荀彧笑。
曹操抬腕看了一眼天色,“辰時開短朝。陛下要親自把‘書’交給使者么?”
“朕要先去愿墻?!遍T口傳來一個清清的聲音。漢獻帝著素裘而至,他身后仍只兩名小黃門。行在初成,他出入多簡,但目光比昨日更定。他看了一眼案上的“書”,把手按在那兩字上——“敬告”。又把手移到白玉“安”上,指腹輕輕一撫,“先‘安’,再‘敬’,然后‘言’?!?/p>
郭嘉躬身:“陛下圣意?!?/p>
——
辰時未到,愿墻前人已如潮。太常卿執(zhí)簡,郎官舉案,司隸豎起“辯席”?!稗q席”不過是一塊普通的木臺,上面放了一張桌、一把椅,旁邊擺著一口清水、一盞公燈、一碗熱粥。木臺正前方,昨日那卷冀州“檄”被釘在墻邊,它旁邊新釘上了一紙白帛,寫著今天要讀的“書”。
漢獻帝到了。沒有鋪張。他站在木臺前,先向愿墻拱手,再向百姓拱手,最后向木臺一拱。禮輕,意重。他對太常卿點頭。太常卿高聲:“讀‘書’?!?/p>
荀彧展開帛卷,清聲一字字讀出:“敬告冀州袁公……”語聲不疾不徐,句句落在人心里。讀到“社稷二字,不是土,是人”時,人群里有人低低抽氣。讀到“聞過,再言‘義’”時,有小童舉著碗朝這邊看,眼里濕潤。讀到“遷者養(yǎng)之,非棄之”時,董承在臺旁拱手,“監(jiān)祀在臣?!弊x到“五者相制”時,楊彪舉笏,沉聲加一語:“正不失?!?/p>
“書”讀畢,太常卿按禮,將它釘在“辯席”旁,一左一右,中間隔著一盞公燈。燈芯外的白紙護環(huán)上,仍然是那個歪斜的“安”。陽光照來,紙影微微發(fā)亮。
冀州使者上前,拱手:“某請辯?!?/p>
“辯席在此。”荀彧把手一攤,“君先坐。”
使者緩緩坐下,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碗粥和那杯清水,又看一眼那盞燈。他先拿起水,抿一口,再把粥放回。郭嘉站在臺下,背著手,目光溫和,不緊不慢。
“軍師之書,措辭圓潤?!笔拐唛_口,聲音帶著北地士人的清銳,“然有四處偏頗,一則以‘焦土’逼禮,二則以‘愿書’挾義,三則以‘行在’強名‘都’,四則以‘約法’自束諸侯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