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將至,三處暗燈亮起。粥棚只留最后一鍋。酒肆老板娘把“清道”牌翻面,背面寫上兩個字——“開市”。她笑,笑得很輕,把牌立在門檻邊。
少年兵把信又寫了一行:粥好。然后收筆,抵在胸口,像按住一個還在發(fā)熱的字。
郭嘉在鼓臺后檐下坐了一會兒??纫鉁\淺地刮過,他沒有皺眉,只以袖掩,目光落在沙盤外河彎那一點空白。他知道,那不是空,是下一段“序”的起筆。荀彧步至:“奉孝?!?/p>
“我在?!?/p>
“今日之評?”
“人心有序,廢墟可用。”郭嘉淡淡,“狼之瞳,已亮?!?/p>
“是子文?”
“也是城?!惫慰粗禑?,“狼不群,群不馴。我們要的是——讓孤者知路,群者守線?!?/p>
許褚扛著兩塊空木架經(jīng)過,笑道:“軍師,那只瘸狗,喝完湯就守在牌下不走?!?/p>
“好?!惫吸c頭,“讓它守著‘斜’。”
“像守著什么寶貝?!?/p>
“是寶貝?!惫涡Γ笆俏覀兘袢盏挠洃??!?/p>
夏侯惇走來,刀鞘敲在門檻上:“偏門三牌立畢?!?/p>
“別拔。”
“我讓人守著?!毕暮類D了頓,“我今日學(xué)會一點‘怕’?!?/p>
“怕,是給外人看的;勇,是給自己看的?!惫蔚溃澳愣叨家獣??!?/p>
典韋探頭:“軍師,最后一鍋粥,我可……”
“你這個胃口——能?!惫螖[手,“吃飽,明日把城外的塌墻先抬一線開?!?/p>
典韋笑嘻嘻應(yīng)了,轉(zhuǎn)身一邊走一邊喊許褚:“給我留一瓢。”
郭嘉看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暗燈間,心里那根弦從極緊,慢慢松了一分。
他不說“勝”,也不說“終”,只說:“明日,清賬?!背剃艔年幪帒?yīng)聲:“已備?!彼f“賬”,卻像說“路”。
——
更深。風(fēng)換了半線,從南偏回正。
城脊的瓦面在月光下發(fā)亮,像刀背上被布輕輕拭過后的光。
張遼獨自站在北門外的淺灘邊,三面木牌在風(fēng)里微微顫,字清楚——斜、慢、回。他把手按在“直行”的小旗上,旗布很薄,旗桿很直。
他想起并州的雪,想起河?xùn)|的風(fēng),想起昨夜井口那聲“咕”的低吼。他忽然笑了一下,笑意極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