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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0章 神功初成，鬼才歸來（第1頁）

院中夜火熄了又明，明了又熄。

露水一層層掛上旌桿，直到天際泛起第一縷灰白。中軍的小院靜得出奇，只剩廟鐘的回聲，從城里沉穩(wěn)地滾來，像在為某件將發(fā)生的事提前敲三聲。

第三聲剛落，門閂里“咔”的一響。

門開，并不急。先是一線清涼溢出，像有人將一縷山泉從密室引至人間；隨后是一襲青衫。那人負手而出，步子極輕，落地卻穩(wěn)。青衫如水，眉目如畫，瘦削還在，卻不復病色。仿佛一夜之間，所有舊年的風寒、郁結、藥味，都被一把看不見的火鏟過、洗過、烤過，褪成了干凈的骨與血。那些守候了一整夜的人——曹操、夏侯惇，還有影中靜立的“鴆”——在同一瞬間屏住了呼吸。

他們曾見過郭嘉最糟的樣子?？嚷晧涸谛淅铮瑹岵璧衷诖竭?，話一出口，便夾著藥渣的苦。但如今，他站在晨風里，目光澄澈到似乎能照見人心最深處的一粒塵。曹操握著手里的玉玦，指節(jié)輕輕一緊，似乎怕那玉也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鋒芒。

“軍師。”夏侯惇一步上前，習慣性地要伸手去扶，手伸到半途停住。他不是怕被拒，而是那股無形的氣勢，像潮水輕輕貼上小腿，又退去，讓人打心眼里想要站得更直一些，不敢輕易觸犯。

郭嘉從容作揖，聲音不高：“主公?！边@兩個字落地，像一根釘穩(wěn)穩(wěn)釘進梁上。只是兩個尋常字，他卻說出了風骨。

院門外，曙色漸亮。昨夜聚攏的烏云向遠處退去，屋檐的水滴挨個從瓦縫滑落，在青石板上留下細小而整齊的水印。鴆立在偏屋的陰影里，還未從那一瞬的恍惚里回神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昨夜門內是什么——是雷與火，是壓塌屋脊的海，是一種足以把凡軀拆成塵的力量，又在下一刻，耐心地將它一片片撿起，重鑄為刀。此刻的郭嘉，像一柄剛淬火出爐的刀，冷，亮，穩(wěn)，不言而自有鋒。

“嘉。”曹操終于開口，極罕見地短促，“可好？”

“好?！惫未鸬煤啙崱Ｋа劭戳艘蝗υ豪锏牟贾?，目光在門口那面令旗上、在廊下那口半涼的銅壺上，又在夏侯惇肩甲上停了停，像是確認一幅棋局的起手點。那眼神并不凌厲，卻讓夏侯惇的后背本能地挺直。許多年后，他回想這一天，仍會記得自己在晨光里吸進第一口氣的感覺——清，不熱，不冷，有薄荷一般的甘甜，是一種“活”的味道。那也是郭嘉此刻的感覺，他從骨頭里呼出的一口氣，終于不是藥香，而是風。

昨夜之末，他睜眼時，在內心最深處，確曾看見一線細細的星光在流動，像極遠處的銀河在胸臆里擺渡。他便知道，糾纏自己兩世的“早夭”之命，已被靜靜改寫。他沒說，心里卻把那盞燈收好，收在刀鞘旁邊最穩(wěn)的那一格里。

曹操瞇了瞇眼，忽地笑起來。那笑不是禮數(shù)，也不是松氣，而是惺惺相惜：“好，好極?！彼D頭對夏侯惇道，“你可還記得，潁川的冬夜，你我抬著他進營，火盆烤不熱，藥湯也壓不住那股寒?！?/p>

夏侯惇悶聲道：“記得?！闭f完，竟有些不好意思。堂堂虎將，在清晨說起過往的窘迫，語氣像個被裁縫訓了衣領上的線頭的男子。

“主公與文遠諸軍，昨夜巡至城西？”郭嘉問。

曹操點頭：“橋落，旌升，問名，三事既定；粥棚開在東門，諸官輪值。只是……”他說到這里，頓住半息，似在斟酌，“只是人心雖穩(wěn)，諸將心里，總還是難免有一絲訝然?！庇犎?，的確。誰能一夜翻山？誰能把病痛當作舊衣，黎明便換作玄錦？

“那便讓他們看?！惫蔚?。

“看什么？”夏侯惇問。

“看人?！惫涡α诵?，“看一個人回來?！?/p>

“回來？”夏侯惇皺眉，“你昨日也未曾離去?！?/p>

“離去的不是腳步?！惫蔚溃笆菤?，是命，是心。”他說到“心”字，指尖輕輕叩了一下桌沿，“我從那里回來?！?/p>

一陣風恰在此時從院外穿過。帷幕拉起又落下，光線一寸寸把院中照亮。曹操忽然意識到，自己在下意識地壓低聲音，像是在廟中與神像說話。他不喜這種感覺。曹孟德敬天，卻更敬人。于是他將嗓音提高，帶起幾分平日里習慣的豪氣：“軍師，兗州既定，后路當穩(wěn)。你這一歸來，正好——”

“正好把‘穩(wěn)’做成‘固’?！惫谓舆^話頭，目光越過他，看向院門外的天空，“再把‘固’做成‘金湯’?！闭f罷，他向曹操一揖，神色不再疏淡，反而在一瞬間有了熱烈的鋒芒，“主公，幸不辱命。兗州，從此固若金湯。嘉的這條命，也暫且……能為主公再多謀劃幾年了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