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起,弩工在土坡下退半步,一人已從暗處直直貼近夏侯惇的側背。那人不刺人,他掀地,掀的是夏侯惇腳下那塊看似穩(wěn)的青磚。
青磚一離,腳下便空。子廉的腳腕輕一個彈,便換了重心,斧背在空中像一枚羽輕輕落下,落在那人手腕上的筋。筋一松,暗器落地。墻輕而不散,像風把草壓平,又放回去。
——
臺上琴聲像細雨。
雨聲不大,卻把野地里藏的每一處火都逼得亮了一瞬。
張遼側墻沿葦灘挪移,葦梢只是輕輕擺動,像一片小小的水生。葦后兩名直行校尉悄然扛起短樁,將舊梁下某個支點往回頂了半分。支點一變,梁的受力就變。梁不倒,卻“呻吟”。
“惡來?!惫蔚蛦?。
典韋應聲,雙臂一張,鏈蛇出水。鐵環(huán)不打人,只在梁根一繞,像給這塊將傾未傾的舊骨加了一道束。束好,梁便安。梁安,弩手的心就亂。亂,不是怕,是“想不到”。
琴忽然換商。商聲厚,像沼邊的風一下一下壓來。荀彧袖內銀鈴仍不響,他只是把紙上的一個“安”字收筆再頓重了一絲。頓重的那一點,像把風按在紙上。
“她要看我的‘聲’?!惫我暰€不離廢臺,“我不給?!?/p>
“她會逼?!避鲝?。
“逼,也要借?!惫蔚?,“她借琴,我借風?!?/p>
他把右手平伸,輕輕一劃。夏侯惇會意,將斧背橫置在肩,整支隊列的呼吸同步退半拍。退半拍的空隙,把對面的“徵”與“角”一起擠了出去。琴聲又轉宮。宮是“安”。這一次,“安”不在她手里。
廢臺那人顯然也覺。一縷輕笑從唇角掠過,繼而她將“宮”的第二音撥得極短,幾乎不成音。短,是“止”。她不愿繼續(xù)試墻了。她要見人。
“奉孝?!毕暮類表?/p>
“我去?!惫螉A馬前出。
——(鴆·視覺)
他從墻背后走出來,像一縷風把影子立起來。臺上那個絳衣女子抬眼,眼神第一次認真,她收了手下的弦,輕輕抹過琴面,似乎拭去一層看不見的塵。
“郭軍師。”她先開口,聲音輕,卻清透。
郭嘉微笑:“鄴中女手,琴上無名。”
她不否認:“你不愛報名。我也不愛。今夜只談路?!?/p>
“路在許。”郭嘉道,“你若勸北上,來遲了。”
她指尖在徽外一寸輕輕按住,像把一個將要起的音按?。骸拔也粍癖薄N抑粏?,誰護。”
“人護?!惫蔚暎皦ψo,印護,粥護。護到‘安’字落穩(wěn),護到鐘再響三聲。”
她抬眼看他,眸光里有一瞬間的好奇與審度。那種目光像撥琴時的輕顫,又像把針懸在水面上。隨即她把琴微微向前一挪,推動獸骨墊,發(fā)出很細的“咯”聲。她說:“我以為你會獻上一段言辭,告以王霸。你卻只談粥?!?/p>
“粥不可斷。”郭嘉笑,“所以談粥。王霸是后話?!?/p>
她輕輕“嗯”了一聲:“你殺‘名’,不殺‘胃’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