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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6章 唯一的“王牌”，荊州來的“丑女”（第2頁）

“第二樣給街?！痹掠⒄惺?，灰篷車上又抬下一摞像梯子一樣的架子。架上密密麻麻地釘著細(xì)竹片，每一片上都抹了薄薄一層灰漿，邊角收得極整，“這是‘竹骨灰皮’，雨廊需要的‘皮’。你們現(xiàn)在的檐面是木板硬接木板，縫再合，雨久了也要進(jìn)。把這個鋪在木板上，再抹一層石灰乳，縫就沒了。風(fēng)再刮，皮不小，不鼓。今夜我親自盯一段，若漏一星，明早我把它拆了?！?/p>

她說完這句，有人低聲“嘖”了一聲，像被那個“親自盯”刺了一下。北使的人也在角落里，并不遮掩地看她。月英沒有看回去，像沒看見那一簇陰影，只把斗笠重新扣在頭上，側(cè)頭問郭嘉：“第三樣，給你。”

郭嘉收回看窯的目光，淡聲：“我不收禮?！?/p>

“不是禮，是債。”月英把袖里的一封信遞過去，紙封上只寫兩個字：“甲方”。郭嘉接了，拆開，里面是一張極短的契約——“神工營造，就位。甲方：許府。乙方：黃家月英。交付：樣街不濕腳；七星塘第一星成；九宮初線立。若乙方不能期內(nèi)交付，甲方有權(quán)解契?！?/p>

“把我當(dāng)匠，不當(dāng)客。”月英盯著他的眼睛，“你要不要這張‘王牌’？”

“不要‘王牌’?！惫握f，“我要的是‘手’。”

“手？”她愣了下，隨即笑，“好。手給你，工給你，人也給你。只是我這張臉，還是我自己留著。”

“你留著?！惫我残?，“許都不收臉，許都收‘法’?！?/p>

兩人這幾句對話像一面旗被風(fēng)吹開，院里人心齊齊晃了一下，隨即很快站穩(wěn)。荀彧把契約從郭嘉手里接去，掃一眼，滿意地點頭：“契約入尚書臺案?！?/p>

“多言無益，開工。”杜畿一抬手，鼓點立刻換了節(jié)拍。

午前，窯局在月英的“怪獸”旁架起新風(fēng)口，雙曲風(fēng)一轉(zhuǎn)，火候穩(wěn)成一條線。她寫下一張火曲表，按小時細(xì)分，窯前的人照表添薪投料，像跟著一串看得見的鼓點走。樣局開出第一批“竹骨灰皮”，在樣街中段試鋪。渠局則按月英“風(fēng)盤”的指向，在七星塘的第一星上增設(shè)一道斜壩，叫做“魚鱗”，沖來的水被斜斜拍打成三股，最外那股輕，掛在皮上滾下；中那股快，直入槽；內(nèi)那股重，沉入塘底。三股分明，水聲也清。

“這‘魚鱗’——”杜畿看了半晌，忍不住問，“你在荊州試過？”

“試過。”月英答，“在襄陽，北門外的一段舊渠。雨大時它會翻，年年翻，翻得人受驚。我父說‘順?biāo)?，我說‘切它’，最后切成了三層，才安穩(wěn)?！?/p>

“你父？”郭嘉問。

“黃承彥?！彼恍?，“喜歡開玩笑的那位。說‘我有丑女，誰敢要’，也是他。我看這話好用，就拿來擋人嘴，省得他們把功夫花在臉上?！?/p>

“你擋得住。”程昱忽然插嘴，笑容像刀背，“擋不住，老夫替你擋?！?/p>

“用不著?！痹掠⒌此谎?。

午后，北使再到朝堂。他帶著笑，看似善意，實際上每一句都踏在禮與法的縫上，恰好讓鼓點慢半拍。荀彧按規(guī)回?fù)?，杜畿按“停刀牒”提問，度支按賬冊敲算盤。郭嘉不多言，只讓“工”作答。有人悄悄遞來一個消息：東郊草場處忽有人動火，疑有游勇。鴆的人壓下去了。又有人說：幽州錢莊在市上低價拋米，想沖價線。官市立即掛起“價牌”，嚴(yán)禁超量，憑券兌付從容。北使這才真正收斂，眸中笑意薄成一條線。

申時過后，云腳壓下來。許都的風(fēng)向真的如羅盤所示，從“子”轉(zhuǎn)到了“丑”。東風(fēng)稍歪，火口若逆，窯里會“喘”，磚會“虛”。月英盯在窯邊，衣角被火烘得發(fā)干。她讓人把窯門的“嘴”偏了一寸，又偏半寸，火候穩(wěn)住，磚面出“老皮”。她伸手按一塊半生不熟的磚，指腹陷進(jìn)去一絲，卻不粘，再翻到陰火一格，叮囑：“這批留下做檐皮，別用做承重?！?/p>

“黃姑娘?！备G工老徐端來一碗水，局促地遞過去，又縮回去，“你別在火口太久，燥?！?/p>

“這火是要人盯的?！彼阉攘税胪?，又把剩下半碗潑在地上，水沿石槽走，“等你們學(xué)會聽火聲，就不用我了?！?/p>

“火還有聲？”老徐忍不住問。

“每種火都有自己的脾氣?！彼钢G門，火舌舔了一下她的指尖，亮，穩(wěn)，像一條溫馴的蛇，“你聽它尾音，短，是快；拖，是慢；起泡，是虛；發(fā)悶，是悶。你把火當(dāng)成一口呼吸，就知道什么時候該深一口，什么時候該淺一口?！?/p>

老徐聽得目瞪口呆，心里忽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：這女人哪是丑女，是懂火的神。

傍晚時，樣街第二段雨廊鋪完了最后一塊“竹骨灰皮”。第一縷風(fēng)從廊檐撫過，皮面鋪得服服帖帖，一顆水珠掛上去，滾成一粒圓珠，沿弧走下，掉在石槽里，聲音極輕。百姓圍著看，孩子們伸手去接那一粒粒軟軟的“珠子”，接不到，笑得更響。市眼把一塊白石豎在廊口，上刻“庇護(hù)令三條”，上面朱字還亮。

“黃姑娘?！避鲝獜娜巳豪飻D出來，遞上一方帛，“禮與法的那股‘結(jié)’，今天松得多。宗廟之地也定了，社稷先起。你這邊再撐一日，三日樣街便算交付?！?/p>

“還能更快?！痹掠⒔舆^帛，低聲，“明晨，我想搭一個小‘臺’，不高，就七步。讓陛下站上去，看一眼百姓在廊下行走?！?/p>

“禮之形？”荀彧眼睛一亮。

“形與心并走?！彼?。

夜來，風(fēng)更緊了一點。北使在客館里靜坐，燭火照得他的側(cè)臉顴骨清楚。屬下低聲稟告：“東郊行不通，北市價線撞不過去。那位黃姑娘在窯邊守了一晝夜，火候穩(wěn)得出奇?！北笔共谎?，半晌才道：“‘丑女’是荊州唯一的‘王牌’，如今到許都，倒像把牌翻給了我們看?？吹迷角宄?，越不好打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