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哪三句?”
“第一句,‘風起,布枕’;第二句,‘你不想丟臉’;第三句,‘法在先,術無害’?!彼粭l一條說,清清楚楚,像在心里點燈。隊副愣住,半晌才笑罵:“你這張嘴,真省棍?!?/p>
他們說笑的光景,遠處忽有一聲若有若無的“錚”,像細薄的鐵片被指甲輕輕扣了一下。
很小,很輕,卻一下刺進骨頭。郭嘉的背皮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。不是巡按,不是文士,不是牙門,也不是那位踢石的蛇。那是另一種“藥”,苦,且烈。
【觀星策】在心底涌出一線極細的冷光:
【異動:內營某系“權輿”試牙】
【推演:將有小挑釁,目的不在翻車,在試你】
【策:不入局,不回擊,以“法”轉交→轉守為攻】
他把手按在衣襟下的路引上,像把火收進盒里。
火一收,人的影子便淡。他向隊副點了點頭,轉身回病帳。老軍吏遞來一截木炭,說是可以寫。他笑著接過,把今日見聞照文士吩咐,用最省墨的線條做了三幅小圖:風的弓弦、泥的齒、車的蛇路。圖旁只寫四個字:“臉”“法”“枕”“泄”。
他并不急。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看起來很小的事,卻是唯一能把命從刀下往旁邊挪半寸的事。半寸,便是天地。
他把炭頭吹滅,把圖疊好塞進衣襟。躺回草席,側著身,讓刺不扎到骨頭。帳外鼓聲遠遠地繞,像有人在黑夜里用手指輕叩一張很大的皮鼓。每叩一次,壽命便被削一縷。
【倒計時:77:01:02】
【備注:風三換,左角塵;錄事驗令;蛇將再癢】
【注:猛獸園未眠——人形大藥已配伍,以甘草調附子,以石膏壓姜烈】
他閉眼,心海里的觀星策緩緩合攏,像一本被火烤熱過的書,又被溫水慢慢捂涼。
睡前,他在心底輕聲道:
——我不求天賜,只求“劑量”。猛獸園里,藥重則毒,毒重則命。明日,再添一味。再添一寸路。
帳外有風從地皮掠過,帶起一點塵。塵落下時,遠處某個大帳的旗輕輕一抖,像一頭獸在夢里磨牙。旗影之間,有一瞬極淡的赤光,又滅。
郭嘉沒有睜眼。他把這抹赤記在心里,像在藥案角落里悄悄放了一粒紅色的籽,等它在恰當?shù)娘L里破殼。
——滿園猛獸,都是藥;人形大藥,須得一味一味調。調對了,命就續(xù);調錯了,命就斷。這是唯一的法。
他睡去,呼吸淺,像在聽天道的刀從自己發(fā)絲上掠過的聲音。
刀很忙,今夜要掠過很多人的發(fā)絲。只要不落,就還有明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