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火溝引燃:先鹽后灰】
【虛枕承重:每車≤七分】
數字與詞條在心海里輕輕閃過。他不把它們拿出來討說法,他只是照著做。做完,他才讓人坐下,分粥,分得平,不多一勺,不少一勺。
“昏的那個。”郭嘉忽然開口,“過來?!?/p>
齊兒嚇了一跳,端著粥碗撲棱著來,差點把稀粥潑出半瓢。郭嘉從他手里把碗接住,肘彎一扣,把碗穩(wěn)住,才還給他。
“你怕?”他問。
“怕,誰不怕……”齊兒吞口水,“你不怕?”
“怕?!惫位卮鸬煤芸?,“只有怕的人才會活。你怕,所以你看得見地上的小坑,看得見別人沒看見的那一線光。怕是好事?!?/p>
齊兒怔了一怔,像沒料到有人會夸“怕”是好。他下意識地挺了挺脊梁。那彎下去的背,像被一句話輕輕地撐住了。
夜半,風轉。塵未至,音先亂。遠處的馬鼻噴氣聲在黑里鼓了一下,又沒了。劉緒換了班,從暗里繞過來,停在郭嘉身邊,聲音壓低:“西北方向,有探騎。試路的?!?/p>
“嗯?!惫吸c頭,“讓他們看見‘昏’,但別讓他們看見‘牙’。”
“明白?!眲⒕w點一點,退回黑暗。他走路的方法很好,不聲不響。像一把收著的刀,走在布后面。
探騎來過一趟,繞了一圈,踩過兩處虛枕,沒踩中牙,沒聞到鹽火,心里那口氣緩了半分。這樣的探路像狐貍嗅風,聞到腥,才會往里鉆。
郭嘉站在黑里,看它們去。他袖里那點火穩(wěn)如舊。
【誘果:投】
第二日清早,灶上的蒸氣把燈罩熏出一圈黃。老軍吏端著粥桶,照例罵兩句,罵聲里卻帶著松。他知道,這一兩天的活,有人幫他把棍省下去了。
曹仁過來走了一遍,只看,不說,走到第三處火溝時,腳尖輕輕一頓。他看到了泥里的鹽紋,嘴角輕微地挑了一下。
“今夜,守得緊一點。”他對郭嘉說,“我留五十人給你。別浪費?!?/p>
“多了,反亂?!惫螕u頭,“我用你給我的九個,再借劉緒二十。人手多,火候就不準。”
曹仁盯了他一眼,點頭:“隨你?!?/p>
午后,風熱成一把看不見的鈍刀,挨著臉剮。
塵在遠處慢慢立起來,像有人把一面黃灰的簾子往這邊拉。押運照舊,不停。每一輛車的輪子過虛枕,陷一寸,起一寸,一寸不多,不少,像一口人心里吞下去的氣。
巳時,塵墻成。道上瞇著眼的人多起來,咒罵聲被塵塞住,聽不真切。
就在這時,西北盡頭傳來一聲壓低了的嘶鳴。那聲音像弓弦試拉一下,隨即一片沉沉隱隱的馬蹄,像有人把鼓蒙在棉里打。
“來了?!眲⒕w的聲音在耳邊,“數目不大,四十上下。前鋒快,尾稍散?!?/p>
“尾稍是假的?!惫握f,“真鋒在二十步后。別瘋,別急。讓他們擼過去一小陣。”
“是。”劉緒把短刀插回鞘里,抬手做了個壓的手勢。暗處的二十人,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按住,沒出聲。
西涼騎破塵而入。頭幾個像沾了火的蜂,嗡地鉆進來,一下子扎進虛枕;馬蹄陷,腿抬,前胸一拱,拽住韁繩的人手上的繭被生生撕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