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過后,一陣細雨不大不小地落下來。雨把塵按下去,腳下不再打滑。人都松了半口氣。有人說天幫忙,有人說人幫天。
郭嘉沒有說。他把雨當成一種“材料”。雨讓鹽灰不起,火溝就該短;雨讓泥面粘,虛枕就該薄。他照著改。改得像把舊衣改短一寸,只有穿的那個人知道舒不舒服。
傍晚臨近,曹仁再一次從營門出來。他沒有帶刀,身邊只隨了兩個親隨。他看起來很平靜,甚至像是來散步。他走到溝邊,踢了踢一塊石牙,問:“準備好了?”
郭嘉點頭。
“走吧?!辈苋蕚?cè)身,“你要的‘門’,我說給你開,它就開?!?/p>
“走之前,”郭嘉忽然說,“我再說三句?!?/p>
曹仁停下眼神。
“第一,我進門,只說三句。多一字,罰我。”郭嘉伸出三個指頭,“第二,我只說‘今日不丟臉’的法,不說‘諸侯誰強誰弱’的道。第三,我說完就退,功歸你,錯歸我?!?/p>
曹仁看著他,忽然大笑一聲:“你這個人,做事像偷,分賬像官?!?/p>
“偷命而已。”郭嘉也笑,“偷到手,才有命做官。”
兩人并肩往內(nèi)營走。夕光從側(cè)面涂上來,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,像兩條并行的線,伸向旗的方向。旗在風(fēng)里輕輕一擺,像有人從遠處向他們點了點頭。
營門前,兵卒把矛頭一齊敲地,發(fā)出短促而整齊的響。曹仁把節(jié)牌往前一遞。守門的差役接過,瞥了一眼,手起簾升。
簾后,一條窄長的甬道通向更深處。甬道兩側(cè)燈火低垂,火光被遮,光影都收著,不張揚。
空氣里沒有飯菜味,只有墨香、獸皮與鐵的氣息。郭嘉邁進去的那一刻,汗從額頭上細細地爬下來。他沒有擦。他讓汗順著鼻梁下去,把那點熱帶走。
他的心里沒有歌,也沒有鼓。他只有一張簡短的紙,夾在袖口的里層:
——只說三句。
——只換門。
——說完就退。
門里的人會是誰,他不猜。他只知道,三日之期已滿,一個預(yù)言已成。
接下來,不是天給的,不是神給的,是人給的,是手給的,是那一張寫了“許見”的節(jié)牌給的。
甬道盡頭,第二道簾緩緩抬起?;鹋枥镆淮鼗鹛艘幌?,把簾后那人袖口上的一枚細微的黑邊照得極清。
郭嘉垂下眼,腳尖往前一寸。
他抬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