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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帳中囚徒，諸將的嘲笑（第7頁）

“第二鏡?！惫慰聪蛑T將，“誰愿意照？”

帳里靜。許久，樂進把手抬了一寸：“我來?！彼白艘话耄褚粔K石頭往前挪。他直直地看著郭嘉，“你問?！?/p>

“夜里敵探再來，鼓點已改。他若遲疑半息，你會追嗎？”

“追?！睒愤M幾乎沒想。

“追，若傷自己五人，殺敵八人，你還追嗎？”

“追。”樂進眼里有火。

“追，若傷自己十五人，殺敵八人，你還追嗎？”

樂進頓了一下。他拳頭慢慢握緊。他看著火盆。他想到了那些面孔。他的答案，仍是兩個字：“追。”

“何以？”郭嘉問。

“因為他們要來探我營，我若不追，他會以為我怕。他下次來就是大隊。到那時，不是傷十五人，是傷五十人。人多，傷就輕嗎？輕不了?！睒愤M吐出一口氣，“我見過。探騎不怕死，怕‘追’。他怕你敢追。你敢，他就怕。你不敢，他就來?！?/p>

郭嘉點頭：“此為‘敢變者’。明日隨曹將軍出挑，出帳前門一里，挑旗于風(fēng)口。這是‘定旗’的一部分?！?/p>

樂進咧嘴，笑終于從他嘴縫里漏出來。他笑得不響，卻像在心里把某一塊石頭放穩(wěn)了。

“第三鏡。”郭嘉看夏侯惇。惇的單目盯著他，像一根冷釘。兩人就這么看著。惇忽然笑了一聲，笑極冷：“你要問我什么？問我敢不敢殺？”

“我問你，敢不敢‘不殺’。”郭嘉道，“若一個誤傳之人，使兩隊刀槍相向，在將未發(fā)令之前，你僅有半息，能止，止則兩隊皆不丟臉，不止則殺與被殺各有其理。你，止不止？”

夏侯惇的手往刀柄上一搭，又收開。他瞇著眼，像在看極遠處的一個點。他忽然抬手，一掌打在案上。案上的沙微微顫動。“止。”他吐出一個字，“止一息。若有人趁這一息殺我之人，我殺他?？蛇@一息，我止。”

“此為‘一息之仁’?！惫伪败娭懈覛⒄叨?，敢止者少。惇公敢止，此軍可用?！?/p>

夏侯惇冷哼一聲，不再看他。那冷哼背后藏的是極難承認的一點點認同。他不是不懂。他只是驕。

“今晚到此?！逼梁蟮穆曇繇懫稹Ｋ畔吕呛?，往前邁了一步?；鸸鈴乃麄?cè)面舔過來，照亮他額角一段淺淺的舊傷。

他聲音不高，卻把帳里的每個人都拎起來放在合適的位置，“明日未時，鏡再開。其時，旗已定，鼓已復(fù)，酒已停，口已封。我要看你說的‘不丟臉’，是不是真的。”

“謹遵。”郭嘉應(yīng)。

“內(nèi)吏，”那人看向淖重，語氣沒有多一絲溫，“囚于帳側(cè)。明日問完，斬。”

“諾。”李典領(lǐng)命。

諸將漸散。每個人帶著不一樣的想法。有人暗地里把自己的名字在“鏡”前照了一照，照到一點不甚好看的影，心里發(fā)澀。

也有人更不服了，覺得這不過是些嘴皮子?？稍诔靶εc不服之間，營里的某種“線”悄悄地繃緊了一寸。不緊不松，恰好。

曹仁臨出帳，回頭看了郭嘉一眼。那眼里有一點“謝”，又有一點“防”。他這個人，就是一塊石頭。石頭也會點頭。點頭完，還會把你撞一撞，看看你是不是石頭。

火盆慢慢熄下去。阿照抱著空盆從邊門過，經(jīng)過郭嘉身旁時，她把手指彎了彎，把一枚小小的草籽夾出來。

那草籽卡在郭嘉手腕邊的皮肉里，若不挑，會起泡。她沒有看他。她只把草籽夾出來，丟進盆里。她的手很涼。涼到把他掌心里那把火壓了一壓。他沒有看她。他只輕輕點了一下頭。

夜更深。外頭風(fēng)在旗上走。鼓點在改過的節(jié)奏里遠近忽明忽暗。郭嘉在帳角站著。他沒有坐。他把枷鏈放在腳邊，用腳尖輕輕點了三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