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風(fēng)在人的腳下。”郭嘉笑,“腳步出聲,禮便知;腳步無聲,‘溝’便知。她這張‘閱風(fēng)圖’,是把我們的‘聽雨溝’往前推了一步——風(fēng)未起,人已動,燈未問,心先緊?!?/p>
曹操用指節(jié)叩了一下案角:“她如何知‘聽雨溝’?”
“荊州商路日日進出。市署的‘回聲井’吃了幾口風(fēng),風(fēng)便會帶走笑話。笑話走遠,就成了消息。”
郭嘉把緗書翻到第二頁,紙背忽浮出一個小小的紋章:一輪新月,月下是一枚匠印,“黃”。
他讀到后面幾行,輕聲:“‘九府工圖’之法善,用以活人;‘鬼斧’之謀巧,用以止人;兩者合,城得呼吸。然鼎既成陣,猶欠一‘衡’:衡風(fēng)之器,不在器,在人。愿借一案:八風(fēng)問燈。燈問人,人應(yīng)風(fēng),風(fēng)折為律,律再歸燈?!?/p>
“八風(fēng)問燈?”荀彧笑,“八方來風(fēng),各設(shè)一燈?”
“差不多。她畫了一個很小的臺?!惫沃钢鴪D,“臺中央一盞‘愿燈’,八方各置一盞‘問燈’,燈芯不同,長短不同。風(fēng)過,其色先動;人至,其影先變。燈不言,燈影會說話?!?/p>
“燈影如何說?”許褚瞇起眼。
“燈影伸得急,腳步就會快;影縮得短,人心就會緊;影左右撇,人便猶豫;影穩(wěn),心穩(wěn)?!惫伟涯墙劂~線捻在指尖,“此圖還有一物:細線為‘衡’,線上扣環(huán)為‘?dāng)?shù)’——那木梁刻度,便是‘風(fēng)梁’。按她的說法,‘風(fēng)梁’架在‘聽雨溝’上,溝收聲,梁記影,再用‘暗倉秤’的式樣做一只‘燈秤’,燈影一落,秤枝自重,重量不記名,只記風(fēng)?!?/p>
“聽起來像戲法。”程昱喃喃。
“戲法從來是給人看的?!惫挝⑿Γ斑@回我們是要讓‘風(fēng)’看人?!?/p>
他把緗書合上,手指輕輕在封口處按了一下,按得很穩(wěn)。胸口那只看不見的手也正好松了一線。他抬眼,目光落在眾人身上:“此女在荊州,不可召。不召,則如何用?”
“南工北用?!毙l(wèi)崢答得利落,“以商路為筋,以驛站為骨,以‘影子錢莊’為血,東西往返,圖與件皆不入官府賬冊,只入‘愿’?!?/p>
“禮上不掛名,賬上不寫姓。”荀攸笑,“她只在圖上落一個‘月’字,便夠?!?/p>
“還有一件。”荀彧斟酌,“荊州在劉表之下。黃公是名士,蔡氏在側(cè)。若此女之才為人窺見,恐有阻隔?!?/p>
“所以不顯?!惫伟涯救改闷穑狄豢跉?,木雀再繞廊一周,“顯在事,不顯在人。今日若能立‘八風(fēng)問燈’于太學(xué)南墻,明日便以‘問燈’之名行‘閱風(fēng)’之實。看燈者不覺,寫‘愿’者不覺,只有風(fēng)知。至于荊州——”
他頓了頓,唇邊那一點笑更淺,“荊州有女,名曰月英。她知道如何藏?!?/p>
“你見過她?”荀彧忽問。
“未曾。”郭嘉搖頭,“見過她的字,便似見過了。字不修飾,筆不輕飄。不會用香?!彼f完,像想到什么,低聲又添了一句,“她在字里,設(shè)了一道‘空’。”
“空?”程昱挑眉。
“無弦?!惫蔚溃八齽裎?,焦尾缺弦可以不接,先讓城自己在‘空’上找聲。她在書末寫了八個字:‘弦在心上,不在琴上?!?/p>
曹操笑出聲,笑里有贊:“善言者?!?/p>
——
午前,東廊小議散。
將作監(jiān)丞領(lǐng)匠徒入太學(xué)南墻,按圖試作一臺“八風(fēng)問燈”。
臺不過半人高,中央一盞“愿燈”,周圍八盞小燈按八風(fēng)排布:東為條,西為勁,南為薰,北為清,東北為景,東南為風(fēng),西南為奧,西北為涼。